懶的陽光灑了她一身,諾大的花園裏沒有旁人來擾,隻有午後的蟬鳴與她作伴。她自得清淨,掏出隨身帶的小繡囊,裏麵是滿滿一袋的白芝麻糖。
突然聽見石塊背後有男人懊惱的聲音,怎麼搞的,迷路了。
她心裏偷偷地笑,知道宅子裏近幾日住了貴人進來,向來厭惡熱鬧的她隻好拿裝病做借口,以求回避,自己安安靜靜地尋地方去讀她喜愛的書卷。
她低頭看書,不理會身後的那個聲音,管閑事不是她的喜好。
從繡嚢裏摸出一粒糖,剛丟入口中,眼前的書頁就被遮上了一層陰影。
她略有遲疑地抬頭,一個瘦高的男子立在她麵前,背著光,看不大清楚他的臉。她垂下眼簾,看見他身上那綾縑錦繡五彩華袍。
你是這府上的丫環?我迷路了,帶我去東路兼廳。
低亮悅耳的聲音從他唇中緩緩逸出,他側一側身子,陽光就映亮了他半邊臉。那麼薄的唇,那麼尖的下巴,那麼明亮的眼睛,還有那麼傲的語氣。
口中的糖化成了甜汁,膩得嗓子微微發癢。她舔了舔唇,低下頭繼續看書,沒有答一個字。
有丫環急急跑來,叫她,小姐,你怎麼藏在這裏,夫人找你半天了,把下人一個個都罵了個遍……丫環突然看見立在一旁的他,又結結巴巴道,殿、殿下,您怎麼在這裏,兼廳那邊都擺宴了……
她不抬頭,手翻過一頁書,壓平,口中道,他迷路了,你帶他過去,一會兒我自會回母親那邊。
不知道他什麼表情,眼底裏隻看得見他黑色的靴尖輕輕一動,轉了個彎,隨後不見了。
聽著二人的腳步聲慢慢遠了,她才抬頭,手裏握著書站起身,看他腳下帶起的風吹亂了袍邊,那金邊映著陽光,分外刺眼。
她再一低頭,卻發現繡嚢落地,裏麵的白芝麻糖滾了一地,沾了泥土,變成了暗灰色。
…………
“你一個人在宮裏亂走,就不怕迷了路。”衛靖開口,眉頭微皺,眼睛盯著邢若紫的臉,從眉梢到眼角,鼻尖到紅唇,最後望進她秋波似的眼睛裏。
邢若紫垂下睫毛,道:“有勞殿下關心了。”
衛靖看著她臉上淡定的神色,胸口直覺得發堵。
那一年他奉父皇之命,與大皇子一道隨晉王至兩浙辦差,途經杭州,就住進節度使的宅子裏。
那一日兼廳宴畢,與座者有人說起邢家大小姐的才名,舉座皆讚。
他想起那個在花園裏清冷無比的身影,心裏竟是一陣不快。
回了客寢後,他忍不住與大哥抱怨,以他的身份,竟被一個女子冷落。
大皇子笑謔道,三弟在帝京如眾星捧月一般,自是受不起這等落差。
他不禁氣結,賭氣道,在杭州的時日,定要使得她鍾情於我。
大皇子笑道,三弟若能做到,我的那匹烏騅駒便給你,但若是做不到,你的那帖顏氏真跡便得歸我。
他咬咬牙道,一言為定。
…………
衛靖微微一歎,道:“你變了許多。”
邢若紫牽起嘴角,道:“五年的時間,已足夠改變一個人。殿下也變了,變得比以前穩重多了……”
她還記得那一晚,她從書齋中好不容易翻出他提到過的那本書,心情似花兒綻放一般,跑去客寢,想要拿給他看。
推開了門,卻見大皇子在與他說話,她慌忙退出,卻聽見他笑著說,大哥,此番你可是輸給我了,瞧見了麼,這是她送給我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