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著若是容錦不願搭理我,至少能找容信問問。
留下了話我便往府裏走,一路上一直在思索著秦州的案子。
秦州的案子或許沒那麼有名,但戶部的收受賄賂的案子前陣子在京城可是鬧得沸沸揚揚,戶部掌管了全國的財政監督、民政事務,女帝這次下了狠心嚴辦收受賄賂一案,揪出不少害群之馬。由於牽連極廣,致使戶部的尚書和左右侍郎,統統撤了職,此外還涉及到了吏部和工部底下的部分官吏。
正是剛剛了結的戶部案讓藏汙納垢的秦州浮出了水麵,讓女帝看到自己的邊疆如此不太平,先前上任的知府不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便是上任後沒幾年便涉嫌知情不報、行賄,而之前卻這些事情全都被遮掩了過去,從來沒有人為此上表給朝廷。
容錦之前是禦史督察,案子自然了解的透徹,人又是女帝可以信任的皇親,他去自然合適,隻是此次必定是凶險非常……
我不經意間抬起頭,猛然看到一頂精致的紅綃紗轎子從對麵過來,紅豔豔的轎身,黑檀鏤花的框子,轎子門頭兩邊還各掛了一條蓮花流蘇絡子,一看便知是容錦的轎子。
我心裏有些惱,便是為了和我慪氣也犯不著跑去秦州送死。他要是真去了秦州,我倒是也想跟去,可榮睿公及其家屬不得擅離京城,是太祖帝當初收去祖母兵權時下的旨意,我沒有女帝的許可,根本不能出京城,而女帝更不會隨隨便便地讓我跑去秦州。
我怒氣衝衝地下了馬,還未等轎子停下,便不顧周圍人的驚呼,大刺刺地衝向前去,一把撩開門簾,張嘴便怒罵道:“你是昏頭了……”
裏麵坐著一個身穿墨綠色繡金絲蟠龍宮服的年輕男子,圍著厚厚的黑皮毛坎肩,額上帶著紫帶金抹額,頭上盤了一個簡單的頂髻,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星眸劍眉,見到我忽然闖了進去,已經皺著眉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我見了一愣,才發現裏麵坐著的居然是大皇子何炎之,趕忙跪下請罪。
大皇子何炎之是先貴君的所出,身份高貴,自先帝駕崩後,便開了府,帶著先貴君從宮裏搬了進去,因為他一向低調,我也不過在宮宴上見過幾次,算不得熟悉,不過是見了麵行個禮便過去的關係。
這次情急,冒犯了皇子。我這才剛剛跪下,外麵已有侍衛撩開了轎簾,怒吼吼地將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擰著眉看了看我,收了手中的佩劍,便讓侍衛們退下,又瞧了瞧四周,讓我跟他進了一個偏僻的巷子裏,又喚了侍衛在巷子口把守。
這巷子是個兩頭相通的窄巷,西北風一刮,風便穿堂而過,吹在身上刺骨地寒,冷得快要將人的耳朵凍住了。
“本王今日轎子壞了,借了容錦的來用,”他看了我一眼道,“你可是在找他?”
我點了點頭,垂首問道:“殿下可知道郡君在哪?”
“他今日騎馬,估計已經到宮裏了,”一陣疾風吹來,他不自覺攏了攏身上的坎肩,我見了便往前走了幾步,為他擋住風。
他見了劍眉一挑,笑道:“你倒真是個體貼的女子,這般知冷知熱,怪不得容錦對你死心塌地。”
我暗自苦笑,他都準備一個人跑去秦州了,這還算死心塌地?
他看了看我,沉思了片刻感慨道:“他才是東齊真正的奇男子,一屆男子能建功立業,坐得這樣的高位,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我這時才想起大皇子何炎之的父親,正是住在我家隔壁的饒勇衛國將軍的孫子輩,據說何炎之受了這位前貴君的熏陶,武功兵法樣樣精通,隻是礙於他是皇子,身嬌肉貴,根本沒有機會投身軍營,可惜了他空有一身的才能和抱負也無處可施。
怪不得他望洋興歎,可我現在隻怕容錦這個奇男子當得不好,就被秦州那個龍潭虎穴一口吞了!
我依舊垂著臉,恭敬地對他道:“請殿下在宮裏遇到他,和他說一聲,三更時分我在舞鶯閣等他。”說完便要告退。
“有件事本來不好對你說的,”他遲疑了片刻,卻叫住了我,見我頓下腳步,便道:“我那嫡王舅舅為容錦請旨,要將他嫁與大理寺卿的女兒,他不願,自個請命去秦州查案,想不到女帝居然允了。舅舅氣得暴跳如雷,險些與他拚命。”
我聽得頭發昏,想不到還有這樣的內情,說到底居然是為了推脫婚事。
辭別了大皇子,我見天色已晚,便一路急急忙忙地往榮睿公府趕去,剛回了府便換了常服,又叫墨硯差人去趟舞鶯閣知會一聲。
因為府裏就我和父親兩個主子,與往年一樣,先去祠堂祭拜先人,然後和父親吃完團圓飯便早早散了,我回自己院子,父親卻要按曆年的習慣,去祠堂與母親的牌位說會話。
歸根揭底,父親一生便是隻為了母親一個人活的,年輕的時候偷偷癡戀著母親,毅然決然地拋棄家族,又在中年喪妻喪子的打擊中挺過來,將母親臨終前的囑托當成精神支柱,一心想著要我重振顏家。
母親是個幸福的人。
我坐在轎子上,掀開窗簾,靜靜看著天上的火樹銀花,一聲聲驚天動地的爆竹聲在天空回響,我回想著這些年來的一幕幕,更打算著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