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東西!”另一個黑衣人向著成雙踢了一腳,接著又問道,“現在人死了,主君交代的事怎麼辦?”。

為首那人抹了抹劍上的血,厲聲道:“主君的命令,用不了的棋子便全都棄了。”

說完兩人便要走,忽然,為首的那個腳下一頓,對身後的人道:“把屍首帶走,扔到亂葬崗去,千萬不要露出什麼馬腳。”

待到兩人扛著屍首走後,過了許久,方玄才跌跌撞撞地從衣櫃了爬了出來,口中嗚咽著衝出門去。

一場戲演得精彩紛呈,到這時才圓滿地落下了帷幕。

回去的路上,容錦顯得心情不錯,也是,當初將那成雙安排在方玄身邊,並未想到會起那麼大的作用,正好前兩日方玄喝多了,才將資助史家的事當做醉話說了出來。

容錦得到了消息,便想出這條計策。

也許一開始,方玄聽了成雙的敘述隻會將信將疑,但到了後來,連成雙都死在了跟前,她必定是嚇懵了,連帶著將最後幾分疑慮也打消了,轉而牢牢記著史家的這筆債,就算不報複,也必會與史家離心離德。

而史家去歲才死了家主,正值多事之秋,還要養著吃錢的軍隊。便是之前,這秦州首富的殼子怕也是維持得不易,否則也不會要拉攏方家一起出錢。

真是一步好棋,引得秦州的兩隻惡狼暗中廝打起來。

可是,看著容錦坐在屋裏的軟榻上,靠著扶手春風得意地喝著茶水,我的心裏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阿玉不口渴麼,我剛才在屋頂上等得……”他一邊說著,一邊端起小幾上的茶壺為我倒水,抬眼看到了我的神色,漾在嘴角笑容立刻僵住了。

我垂下眼不再看他,一言不發地接過杯子,一口氣便喝了個幹淨。他提起茶壺要為我再續,我一把奪了過來,自己為自己倒上了一杯,剛要端起杯子,他卻麵色陰沉地掰過我的下巴,直直地望著我。

“對我不滿意嗎?”他麵上已隱隱攏上了一片烏雲,眉毛微挑,一雙鳳眼帶著冷光,“就因為死了個人?”

我扯下他的手,心裏一陣憋悶,皺起眉頭道:“你怎麼可以說得如此輕巧?”

“不然如何?”他握緊那隻被我扯開的手,冷冷問道。

“為什麼成雙就非死不可?你遠遠打發了他不行嗎?他可是你的手下!”

“他死了才能叫方玄深信不疑。”他垂下眼輕聲道。

“借口!”我看了他一眼,心裏的憋悶化做了怒氣,“黑燈瞎火的,就是詐死,她又怎麼會識破!”

他眯著眼挑起眉看了我一眼,嘴邊帶著一絲冷笑,像是在嘲笑我的天真:“成雙就是一顆用完的棋子,他知道得太多,隻有死了,才能叫我高枕無憂!”

我心頭一震,抬眼向他望去,他那張麵孔豔麗如昔,卻染上了些許嗜血的陰毒,也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隻叫人心驚膽寒。

“怎麼,害怕了?”他勾著嘴角問道,眼裏隱約帶著妖異的血紅,一邊攤開雙手,一邊寒聲道,“你也該知道,我自十七歲起便掌管了督察院,督察禦史那張位置底下從來都是陰魂無數。這三年多來,死在這雙手上的人早已多得記不清了!”

刹那之間,那雙白皙修長的手似乎帶著陣陣血腥味。

我這才發現,他在我麵前總是忽而溫情忽而刁蠻,卻叫我忘記了,眼前的人並不是一個安守故常的普通男子。他做過三年的督察禦史,現如今更是女帝親封的正三品欽差大臣,一屆男兒能在腥風血雨的皇家官場立足,除了才智計謀,更要比旁人狠上千倍,毒上萬分。

他盯著我的臉看了片刻,才放軟聲音道:“我知道你初涉官場,許多是非不分的事自是看不慣,但如今的局勢,若有半分差池,死的便是我們。”

我苦笑著望著他的眼睛,口中喃喃道:“難道連自己的人也不放過……”

他擰起眉頭,抓緊了我的手腕,開導著說:“你若有一日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回頭望去,便會發現身後是累累白骨在為你鋪路!”

我一戰,隻覺那手濕滑黏稠,像是沾滿了鮮血,不由用力去甩,卻未將他的手撼動半分。我抬頭望著他臉孔,居然找不出半點熟悉的蛛絲馬跡,隻覺得這樣的容錦我從來未曾見過:“你知道了?”

他朝我輕輕地點了點頭,麵無表情道:“姐姐讓琴箏帶了信給我。”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

經禦醫確診,女帝先天不足,無法生育。

眼看著帝位後繼無人,唯有傳位給三公主何京如,而我這個父家唯一的繼承人必要有些勢力才行,否則怎能夠成為她結實的後盾?這秦州知府位子便是最好的跳板,我年紀輕輕,想要在留朝中打拚不易,若是在這裏掙得了功績,回去才好名正言順地加官進爵,繼而網羅勢力至麾下。

這些事,來秦州之前,女帝便與我說得明明白白,而這樣的安排也是容信為女帝出謀劃策的。

“你若是心慈手軟,不要說在京城官場上的勾心鬥角,便是秦州這個爛攤子,也能叫你把人給搭進去了!”他緊緊地捏著我的手腕,不容我掙脫,口中諄諄告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