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聲音如此熟悉,聽得叫人心寒了幾分。

趁著尚雲台分神的光景,我扭過頭,那人果然就是府衙的同知,柳泉。

她猛然之間看到我也是一愣,抬起頭,驚恐地對尚雲台道:“你瘋啦!怎麼把顏大人抓來了?!”

尚雲台卻萬分地坦然,他撇過頭橫了柳泉一眼,滿不在乎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我心裏冷笑,你這麼厲害,怎麼不去找黑刀軍?光撿我這軟柿子捏!

“你腦子糊塗啦!”柳泉恨鐵不成鋼地推了她一把,咬牙切齒道,“她一個身上有爵位的朝廷命官,要是死了,你能逃得過?便是容錦那裏也饒不了你!”

“我這條命,怕是黑刀軍頭一個定下了,輪不到他們來討!”他橫眉怒目地轉過身子對著她,冷笑地對她道,“用你來管我什麼閑事?當年你生了我,便把我丟給了爹爹,他一邊做著暗娼,一邊拉扯我長大,最後給人家夫郎打死了,你也不曾管過,怎麼?現在又來裝慈母了?”

柳泉被他一句話噎著了,麵露羞愧,微微低著頭,輕聲道:“當年,家裏管教得嚴格,不容迎娶西秦歌伎……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想彌補……”

他聽了越發氣惱,不耐地打斷道:“所以就丟了一了百了?柳大人還真會為自個打算,怎麼,眼下是為了自己好過些,贖罪來了?”

柳泉也不和他爭辯,拉起他的手臂,殷切地對他道:“大難臨頭,你也別賭這口氣了,還是快走吧!”說著便拉著他往門口去。

“等等,”他甩開柳泉的手,轉頭看著我道,“我得先招呼了顏大人!”

“你就別發瘋了,由他們去吧,趕路要緊!”柳泉緊鎖著眉頭,狠命地攔住他,眼睛向我瞟了一眼,似是抱歉,似是內疚,“顏大人,對不住了!黃泉路上,一路好走!”

也許真是情況緊迫,容不得他再胡鬧,也許真是這句死到臨頭的送行箴言,說進尚雲台的心坎裏,消了些氣,總之,柳泉一番死拽活拽,總算將他拉出了冰窖。

石門轟隆隆地一聲,震動著耳膜,將生的希望隔在了門外,將一片死寂鎖進了冰窖裏。

我沉住氣,整理好了衣襟,將端木夕抱來起來,眼見著他氣息微弱,我隻能與他臉貼臉地緊摟在一起。

冰窖的昏暗像是混沌未開,一切恍若亙古不變的天荒地老,身在其中,不知人間的歲月如何流逝。

“我,沒事……”他嘶啞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好似奄奄一息。

奄奄一息?這個詞聽著便叫人害怕。

“千萬別睡過去了,”我眼皮一跳,連忙抱緊了,用身上的暖氣捂著,“我們說說話,說來我們從未聊過天,今日是個機會!”

“恩……”

他這個回答帶著幾分笑意,連我都覺得自己萬分聒噪,可現在我不囉嗦些,他這個悶葫蘆又會出聲?

“端木,你是什麼時候入的軍營?”

“十二歲。”

“啊呀,好早啊!端木,您可打過仗?”

“當年西南叛亂,曾參與過。”

“那射箭又是和誰學的?”

“……我的母親。”

最後那個問題問完之後,便是一片沉默。

這時,我忽然想起個事來,在懷中摸索了一番,發現荷包還未丟,心裏有幾分欣喜,從中取出了那個他曾借我一用的骨扳指,笑著對他道:“你看,這個一直忘了給你。”

他瞧了一眼我手心中的扳指,微微搖搖頭:“本來,這就是物歸原主。”

我被他說得一愣,卻記不得自己曾送過他東西。

他見我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不禁淺淺一笑,那笑容雲淡風輕,卻又蘊含著幾分莫名的情愫。

他這笑容的金貴,我也是頭回見到,不由出了神。

接著,他三言兩語說出了事情的始末,由於他遣詞用句,總是像回報軍情一般幹巴巴地無味,我便自行潤了潤色。

我周歲那年,端木青為了表示慶賀,特意讓仆從帶著年幼的端木夕,千裏迢迢從西南回京城探望。我估計這般不遠千裏地趕來,這既是為了慶生,也是讓端木夕瞧瞧自己將來的妻主。

京城人的規矩,周歲自然是要抓周的。

於是滿滿當當的一桌子,我挑來挑去,選了骨扳指。

底下的人齊聲叫好,都讚顏家是虎門無犬女。誰想我握著個扳指,便踉蹌著走到了端木夕的麵前,死活要將扳指再給他,他若是往回推,我就哭鬧。

這下輪到旁人哭笑不得,都說顏家世女是個風流胚子,小小年紀就會向男子獻媚,隻有母親拍案叫好,讚我有其遺風,當下便將這枚扳指,刻了名字,當做定情信物送給了他。

定情信物是個什麼東西?

此時的端木夕不過是個稚子,便懵懵懂懂地收下了,也在懵懵懂懂之間,將自己的終身拍板了。

故事的來龍去脈真叫我汗顏。

末了,他望著我的臉對我道:“也許,沒有那麼多曲折離奇,我們有可能真會的結成夫妻,隻不過……”話還未說完,他指尖一鬆,那扳指便又回了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