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過節,便是什麼冤鬼索命的傳說,也擋不住秦州人的熱情。

又到端午了,一年一年,白駒過隙。

我和容錦站在湖邊的樹叢中,偷眼瞧著那個茶攤,那小郎君依舊坐在茶攤前招攬生意。

“真的挺像,若是再豐膩幾分,不那麼病弱,怕是更像!”我嘖嘖稱奇,透著錯落的樹縫,仔細瞧著。

“就是秦州的山水不養人,風吹雨淋,膚色暗沉了些。”容錦點點頭,小聲評價著。

比較了一番,也算如願了,天色不早,我們轉過身便想離開,誰知,忽然聽到身後一陣喧嘩,調臉一看,兩個浪蕩富家女模樣的人走近了茶攤,身後還跟了幾個丫頭小廝。想必這兩個都是人人知曉的惡徒,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生怕惹上了是非。

為首的兩人立刻圍上了茶攤,一邊指手畫腳,一邊大聲議論起來。

“誒呀,我當是誰,”身著鵝黃綢衣的女子略顯高瘦,走起路來腳跟不著地,恍如她身上飄飄軟軟的綢衣,一身的輕浮氣,她轉臉對一旁的青衣女子道,“遂心,這不是你娘那位最得臉的側君程然嗎,怎麼如今落得了這般田地?”

“什麼側君?早就被我娘趕回娘家了,你知道我娘那人,貪新忘舊,我爹都不知罵過她多少回了,她一時興起,看上了個病癆鬼,圖他幾年姿色,可床上又怎麼玩得盡性?這不,早就找了更鮮嫩的了!”被喚作遂心的青衣女子答得順溜,毫不在意坐著的男子麵色已越來越白。

“看不出來麼,”綢衣女子不懷好意地搓了搓手,一把捉住男子的手,那男子一驚,立刻大聲咳了起來,掙紮著要脫開,卻撼動不了半分,女子越發放肆起來,毫無忌憚地撫上他的臉,涎笑道,“不如跟了本小姐,定比你跟著你那操持花草的老娘來得適意!”

“放開我,”程然急得大叫起來,周圍的人卻敢怒不敢言,他隻得淚流滿麵地哀求,“我娘就要來接我了,求小姐放過我吧!”

“你哭也沒用的,秦州城有哪個敢管老娘的閑事!”

這語氣狠辣篤定,與當初的史家小姐不逞多讓,可是偏偏不巧,我這秦州的父母官倒是真有這個膽子。

身邊的容錦也看得皺眉,還未等我出聲,便拉著我,帶著身後的韓括,滿臉陰沉地走了過去。

那叫遂心的,一見容錦便呆住了,傻看了好一會兒,才推了推正在糾纏小郎君的綢衣女子,那女子被她攪了好事,自然不高興,正要發難,抬頭見了容錦,便也一並愣住了。那張臉上的垂涎諂媚淺白直露,我看得血氣上湧,恨不得上前摑她倆耳光。

“啊呀,我的心啊!”綢衣女子立刻鬆了手,邊捂著胸口,邊腆著臉朝我們走來,色迷迷的眼睛裏隻有容錦一人,她張口便道,“敢問公子貴姓,芳齡幾何,家住何處,有無婚配……”

還未說完,我已抬了抬手,將韓括招了過去。

兩個被酒色掏空的小姐,幾個狗仗人勢的奴才,讓韓括這個大內的高手來收拾,簡直是在侮辱他。

韓括緊了緊眉頭便走了過去,連刀鞘都未出,一人不過一招便統統撂倒了。

兩位小姐吃了虧,嘴上依舊罵罵咧咧地不服輸。

“嗚,吃了雄心豹子膽啦!”那遂心趴在地上,捂著頭哀嚎。

“不開眼的東西!老娘你也敢打,老娘是趙家的小姐,你個狗……”綢衣女子硬氣地爬了起來,還未等她說完,我已上前將腳尖勾絆住她的腳後跟,用力一提,她便噗咚一聲,四腳朝天了。

我之前一直沒和史家小姐說過,我這人一向最討厭別人罵我的時候,帶個“狗”字,尤其是今天,萬分刺耳。

我一腳踩在她的胸口,回頭向容錦伸出手,他漾起一抹笑容,向我走來,手便順勢放到了我的手心。

“你剛才不是問他有無婚配嗎?”我牽著容錦,低頭向著腳下的人挑了挑眉,緩緩道,“不巧,他家妻主正是區區在下!”

“你……”她剛想直起身子,又被我用力一踩,倒了下去。

“哎,我還沒說完,”我撫了撫下巴,拉了拉裙子的邊角,勾起嘴角道,“在下正是秦州的知府顏玉,這位正是禦賜的欽差大人容錦,我倆前幾日大婚,趙家的家主還特來恭賀的,你跟我去趟府衙坐坐,我再把她老人家請來,三個人一起聊聊?”

她立刻不敢吱聲了,隻能傻傻地看著我。

“小然!小然!”

人群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人影撥開圍觀的人群,快步衝到了茶攤,我回頭一看,正是程大娘,不由一怔。

“娘!”那程然滿臉淚痕,依舊維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身邊倒在地上的不是一般的椅子,而是一張輪椅。

怪不得我先前買茶水時覺得怪異,原來他無法起身。

程大娘總是對我特別得好,不求回報似的,而她的兒子與我哥哥長得如此相像。

程大娘,顏成知,原來她舍棄了姓氏……

我動了動嘴唇,半餉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容錦,我可能,可能遇到了我小姨……”

作者有話要說:氣喘噓噓的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