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錦趕緊放下手中的碗,一邊為我撫著背,一邊緊張地道:“昨天還好好的,什麼都吃得下,今天怎麼就吐了呢?”
“那味道,我受不了……”我抬起頭,已是眼淚汪汪,順著氣對他道。
“玉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昨天把你裝壞了,”小石頭見了有些驚詫,拉著我的手憂心忡忡地道,“昨天下午我本來要去看你,走到你們房間門口,便看到那個叫安遲的哥哥也在那裏,他見了我便把我攔住了,還把我送回了去,叫我不要打攪你和容錦哥哥……”
“姐姐好好的,沒事!”我聽了趕緊道,說著又從手邊的小櫃中取了些零嘴小食遞給他,讓冷霜帶他玩一會。
再看容錦,麵上已微微泛紅,我有些尷尬,卻礙著外人在場,不好細說,便問起彌月的事。
容錦正了正神色,沉吟了片刻,回憶道:“彌月倒是沒聽說過,落月倒是知道,我剛到秦州時曾有落月教的人在小鎮裏宣揚教義,被人舉報到了府衙,東齊與西秦關係甚密,自然不會允許落月教公開接收信徒,便將她們趕走了。”
“那彌月自稱教主,應該不是岐山教的,西秦的國師,怎麼會好端端地來東齊,而且據說現任國師是上一任的轉世,現在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子”這些都是我去秦州之前在一些西秦史書上看到了,便依著書上說的推測道,“那是落月?”
容錦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彌月額頭和手上的花紋我倒是見過,是落月教的教主印。”
我一愣,有些不得其解,一個西秦的邪教,跑到他國來做什麼?
想在東齊紮根,重建當年的輝煌?
還是想尋求一方勢力的幫助?
前者似乎不太可能,東齊不會不顧西秦的意願,放任了它成氣候。
那就是後者?
“這些你還是少操心,”容錦扳正了我偏著的腦袋,淺笑道,“先把自個的身子養好,你現在可是兩個人的身子。”
我這才垂下頭,默默地瞧著肚子,嘴角微勾,忍不住輕輕撫摸。
忽然,一隻手覆了上來,柔軟而又溫暖,我抬起頭,正對著他的側臉,暖陽鍍在他的臉龐,帶著細潤的金黃色,他嘴邊漾著一抹淺笑,甘甜若飴。
雪停之後,行路就變得特別順暢,不過三日便到了京城。
冬季的京城是灰色的,今年猶是如此。
天空陰霾,城門青灰,白花白布,陰沉欲死。
大皇太後薨,女帝下旨,京城的百姓三月內不得婚嫁娛樂,而皇親國戚則是一年。
諸如勾欄院歌舞坊之類統統停業三個月,臨近歲末,許多人家可能連年都過不好,不得張燈結彩,不得披紅掛綠,爆竹煙火更是不可以。
這便是皇權。
皇室無家事,有的都是國事。
京城的最高處是皇宮的昌合塔和與其比肩的昌合鍾樓,寒風送來撞鍾的聲音,渾厚蒼勁,在天空回蕩不休。
我們返京的第一件事不是歸家,而是進宮複命。
接人宮轎早已候在了點翠門,我和容錦兩人一人一頂宮轎,穿過重重的宮門,層層的樓宇。
申時過後,大內一片死寂,空蕩蕩的,難見人跡,便是有也沒人敢在大喪期間隨意喧嘩。
舉目望去,隻有蒙了灰的殘雪,苟安於琉璃瓦的縫隙間。
女帝的禦書房設在千鬆競翠、泓波淙淙的飛泉宮。
女帝身體不佳,卻異常勤勉,多數時候都在理政事,而太醫院認為飛泉宮是最適宜養生的宮殿,女帝所以便把寢宮也按在了此處。
進了禦書房行過禮,我才發現,原來太女也在。
她已不同以往,不再是個會撒嬌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沉穩的儲君。
一身明黃色的三尾鸞鳥朝服,一張稚氣未脫的麵孔,絲緞包裹著纖細的身段,臉上卻帶著與年齡相悖的老成。
她見我雖是眼睛一亮,卻也隻是安靜地輕輕點頭,微微一笑。
我惘然地俯身行禮,心安了七分,也失落了三分。
秦州的事表麵看來辦得十分妥當,眼下的秦州也算是現世安好。
隻那傳說中的黑刀軍行蹤成謎,到現在還是不知真假,連前兩日容錦派去跟蹤安遲的侍衛也都铩羽而歸了。
似乎暗處有人在蠢蠢欲動,卻讓人摸不著頭緒。
那些捕風捉影的東西自然不可回稟,更何況“黑刀軍”這三個字還是從前顏家的禍根。
所以關於黑刀軍的部分,我也隻能含糊地帶過,隻說發現了一股不知名的勢力。
女帝聽完我的稟告,眉頭越鎖越深,垂目思索著。
禦書房內無人敢出聲,靜得隻聽見炭爐中銀炭爆裂的輕響。
我低頭看著地上織錦花紋,冷汗漸漸從背上滲了出來,似是感官失調,不知道時間是不曾流淌,還是早已逝去了千裏。
忽然一個宮侍匆匆跨進了宮門,向女帝行了個禮,湊到女帝耳邊說了兩句,剛說完,女帝的臉色已是一片陰沉,宮侍惶恐地退了一步,垂首立於一旁靜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