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需女子在府中等候側夫的轎子便成。否則,如果要我那般招搖地在京城市麵上繞一圈,弄得人盡皆知,我怕我真有看能會途中落跑。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安遲出生再不堪,怎麼都是太後嫁侄,其他事精簡不得,我也推脫不了。

今日一大早,便有人從宮中遠道而來,趕著催我早起,鬧哄哄地一群人為我梳洗打扮。

這些宮人都是由太後欽點來的,專門負責協助我府上操辦婚事。太後派這些宮人來,明麵上是對顏家的恩寵,其實,更貼切地說,那是種監督。

也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下馬威:他太後送進門的人,萬萬不可落了他的麵子,仔細著別怠慢了。

我坐在梳妝桌前,好似個任人擺布的木偶,由著他們調脂弄粉、簪花配珠。我麵上無神,落寞地望著鏡中晃動的人影,心裏隻是一味地想著容錦。

昨夜良辰美景,花好月圓,少不得溫存纏綿了一番,之後我便沉沉睡去了。天未明時,我醒來才發現枕旁空曠無人,被褥也早已涼透。

等我喚來墨硯問過,才知道容錦昨夜趁我睡著,便悄悄搬去了東苑。我心中有些氣悶,隻因為他之前並未向我透露分毫。我這裏正想穿戴好,跑去東苑質問,宮人們便浩浩蕩蕩地趕到了,一進門就不由分說地忙碌起來。

他們帶來的,是沐浴焚香,塗脂穿戴,一番費力費神的折騰。

直至出門迎客,我才在大堂中看到容錦,他一身濃翠煙青嫋嫋水潤的顏色,看起來半點不然俗世塵埃,隻有我才能看出來,他臉上帶著一張笑容可掬的麵具。

而後,他在這張麵具的掩護下迎來送往,親力親為。

天衣無縫,連父親瞧了都滿心歡喜,別人一聲聲“賢婿”的稱讚,落到父親的耳朵裏,父親更是通體舒暢,受用非常,這顯得他多會調|教人。

“吉時已到!”

隨著喜公一聲高叫,安遲穿著紅豔豔的喜服,在一群宮人的擁簇下走了進來。

同來的,還有最近紅透了宮闈的彌月大師,她依舊一副白發青麵的模樣,讓人見了有些毛骨悚然,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參加的是喜宴,穿了一身絳紅色的暗花錦服。

她奉了太後之命,作為安遲的娘家人,為太後送親來了。此外還帶來了太後的賞賜:東珠一斛,黃金千兩,貓眼一合,珊瑚一座。

我心中暗歎,太後為了這個得意的侄子,出手可真是闊綽,全然不顧今年國庫緊張,這樣折算下來怕得有白銀十萬兩。

腦中正在胡思亂想,便聽見報唱賞賜的宮人還提到了“翡翠黃金並蒂蓮對簪一雙”。據說,那雙簪雌蓮簪上刻了一個“遲”字,雄蓮簪上刻了一個“玉”字,祝福新人恩愛美滿,將對方刻骨銘心地記在心上。

我心中冷笑,這戲可真是演足了,這樣安插個人在我身邊,還指望我們琴瑟和鳴,也不怕知情者笑掉了大牙。

行過禮拜完堂,安遲便算是我的側夫了。不知是我不在意,還是他門麵的珠簾層層低垂,從開頭吉時進門,到末尾送入洞房,他都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今夜賓客盈門,個個喜氣洋洋,吉利恭喜的好話不絕於耳。我卻是滿上喜氣,心底鬱鬱,幾次有意無意,偷眼看向容錦,他卻一個正眼都沒過給我,便是眼神交彙上了,也立刻急急彈開,像是唯恐避之不及。

我心中有鬱悶了幾分。

張燈結彩的榮睿公府一直熱鬧到了夜半。我站在大堂中,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才發現喧囂已盡,偌大的廳堂裏除了正在收拾的奴仆婢女,隻有通明透亮的燈火和杯盤狼藉的桌麵。

容錦背著身站在大堂上,喜案邊,雙喜下,紅燭跳耀,照亮了他的臉旁,他默默不語,不知何處神遊。

我心裏歎了口氣,向他走近了兩步,口中低喚一聲:“容錦……”

“顏大人,”卻不想剛出聲,便聽見身後有人喊我,側目看去,兩人宮人眉眼帶喜,嬉笑著走過來提醒道,“安大人還在新房等您呐!今夜洞房花燭,您可斷然不能讓新人就這樣枯坐著,幹等您啊!”

我正不知怎麼回答,便對上容錦深潭一般死寂的雙眼,漆黑幽深,卻讀不出任何內容,叫我心中一拎。

“大人,快走吧,你和正君來日方長,今晚可是安大人的大日子!”另一個宮人笑著捂嘴,繼續提醒道。

“是啊,大人,您和安大人今日的喜事,我們還得回宮向太後稟告呐!”先前的宮人見我不動,已把太後搬了出來。

回宮複命,自是事無巨細,太後的“協助”可真是到位,連洞房這事也要“協助”一二。

我怒氣隱隱,眼看就要發作,連對麵的容錦都默默地用眼神安撫我。

都已走到了這一步,若是現在鬧僵,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阿玉,快去吧,別讓安遲等太久了,”不知何時,連父親也出現了,站在門口笑道,他大概不知這裏的僵持,又是心情極好,居然破天荒地促狹道,“你們今晚悠著點就成,千萬別傷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