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頹然閉上雙眼,沒有言語,盧夢瑤愈發驚慌,連聲道:“世裏哥哥,你別這樣,你別說這種話,就讓我來照顧你,像以前那樣一直照顧你好不好?”
墨城還是沒有說話,他隻是閉著眼睛,胸脯起伏,努力控製著自己翻騰的情緒,過了很久很久,才在盧夢瑤耳邊低聲道:“夢瑤,我是男人,該是我來照顧你。”
盧夢瑤怔了怔,進而抱緊他道:“沒關係,我不介意。”
墨城苦笑一聲,閉緊雙眼,這一次,他沒有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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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墨城情緒終於平複,不是三年前的沉默無息,也不是昨夜的怒吼狂嚎。他好像真的安然接受了這一切。
盧夢瑤不敢告訴他命不足月的事,她明白那種平靜背後隱忍的爆發,看似強大,實則脆弱得不堪一擊。用了早飯後,她猶豫很久,才試探著說出了千水閣也投宿於此之事。墨城臉上的表情有一瞬變化,他說:“不必管他們。”
盧夢瑤因嶽世裏處心積慮偷取秘籍一事懷有餘悸,自然不願同他狹路相逢,想來他一行人停駐在此,也是為截下她和墨城,當下說道:“那我們今夜便走罷。”
是夜,西州城星月無光,幽風繚繞中,透著肅殺之氣。盧夢瑤和墨城將一身裝束稍加整頓,確認不易被千水閣中人認出來後,才退了客房,從馬廄外騎馬出城去。
走上官道,夜闌更深,大風在耳邊獵獵作響。盧夢瑤抽[dòng]韁繩,疾奔至一條岔路口,問道:“現在前邊有兩條路,一條往東,一條往南,我們走哪一條?”
墨城坐在她身後,微一沉吟,道:“往南走,去蜀地青城山。”
盧夢瑤怔了一怔:“青城山?”
墨城點道:“嗯,去青城山附近的蓮花門詢問霍笙,找到前輩下落。”
盧夢瑤會意,想到還需盡快聯係曲一白來給墨城治病,便也覺得去找霍笙是上上之策,當下加快馬鞭,連夜往蓮花門趕去。
曲一白雖為麒麟神醫,但二十年來遊曆在外,基本未曾回過師門。自同盧夢瑤一別後,便銷聲匿跡,不知行蹤。若想在一月內尋到他人,怕是還需求蓮花門出麵。
如此顛簸近四日,二人終於臨近大蜀山腳。六月初,蜀中一帶天高雲淡,一如水洗,官道兩岸翠峰如簇,綠蔭成行,目之所及,皆是蔥蘢鬱鬱。盧夢瑤本想趁天黑之前直達青城山,但因坐騎日夜勞頓,體力不支,隻得將兔兒暫托驛館,改乘水路而下。
清江連天,煙波浩渺,兩岸高山連綿起伏,在暮空飛霞中散著青光。盧夢瑤扶著墨城走出艙來,坐在船頭閑聊。不過多時,便已日薄西天,遠處江麵上唯一一道餘暉淡去,徒留滿目灰蒙。
盧夢瑤靠在墨城肩頭,低聲道:“你說,師父他究竟去哪兒了呢?”不待墨城作答,又兀自猜測:“難道真是見我就不回來,便尋我去了麼?”
墨城閉著眼睛,俊秀容顏如大地沉睡般安靜,他想起蕭如羽那段往事,微感唏噓,不知該不該同盧夢瑤如實相告。轉念一想,蕭如羽向她隱瞞生父身份,實是懷有苦衷,畢竟,誰能接受一個殺死自己母親的父親?
想了一想,他打定主意對此事噤口不言,便隻道:“興許是罷。”
盧夢瑤在他肩頭動了一動,又道:“到了蓮花門後,順便打聽一下曲前輩的下落罷。”
墨城心頭一震,睜開眼來,少頃才道:“我的病,前輩已束手無策了。”
盧夢瑤不敢相信,依舊笑語晏晏:“怎會麼?他可是天下神醫,既然當年能治好你,那現在自然也能。”
她說這話時,雖是嫣然而笑,但聲音中卻透著一點哽咽,聽在耳中,苦在心裏。墨城怎能不察覺,他眉尖一蹙,垂目掩去那惶惶不安的情緒,試探道:“夢瑤,我這病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