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著轉過身,藍橙相間的衣裙隨風飄動。我就這樣緊緊抓著脖子上令人窒息的束縛,像他常獵到的林中麋鹿一樣,一路蹭著泥土、碎石和繽紛的落葉,被直挺挺地拖回了家裏。

金發男人鬆開長鞭,把我丟在門廳,然後係上圍裙,背對著我開始叮叮咚咚,腦後隨意紮起的小辮隨著走動晃來晃去。

我從地上爬起來,捂住脖頸猛烈地咳嗽,然後癱坐在餐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好香……

爐灶裏的火生起來了,案板邊緣,馬鈴薯和胡蘿卜丁碼得像小山。瓦罐裏煮的湯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金發男人往湯裏加入胡椒粒一樣的香料,廚房裏彌漫著誘人的食物香味。

“今晚吃燉肉好不好?”

男人轉過身來,微笑著走到驚魂未定的我麵前,帶著蔬菜清香的大手胡亂揉著我的頭發。

“無所謂,”我聽到自己說,“隻要是你做的,都很好吃。”

“好嘞!為了我可愛的女兒……”

抓了抓燦若豔陽的金發,男人抬起背在身後的右手,高高地舉起菜刀,當著我的頭頂劈了下去……

*

夜色漸濃,整個世界沉澱為一團化不開的墨,飛行船在濃黑中苦苦掙紮,勉強維持了白色的外觀。

此時,靠近下腹部的動力室,門無聲地開啟了一道窄縫。人影晃過,紅發女孩夜貓般靈敏地竄出來,悄無聲息地爬上通往甲板的金屬樓梯。

無預兆地,一聲甜軟的貓叫,劃破了原本隻能聽見機器低沉轟鳴的走廊。

女孩停下腳步,掏出手機瞟了一眼。屏幕的藍光和室內微弱的紅光交相映照在女孩蒼白的臉上,勾勒出微微皺起的眉頭。

旋律?為什麼在這種時候打電話來……

按下靜音鍵,女孩匆忙把手機收回兜裏,推開樓梯盡頭的鐵門,穿過飛艇側麵長長的觀景走廊,在自動販賣機前停住。

幾枚硬幣投進去,叮叮當當地落到底部。

滴——按下商品選擇鈕。

嘭咚。

撿起掉出來的聽裝啤酒,女孩轉了轉脖子,慢慢走回自己的艙房裏。

典型旅館式的白色單人床,枕邊放著一隻白箱子。女孩將啤酒放在窗邊伸出的白色桌板上,坐到床邊打開箱子。黑沉沉的眼睛裏,倒映出箱中各色各樣的瓶瓶罐罐——有透明的,也有棕色不透光的。箱蓋內側,一排針管碼得整整齊齊,好像列隊受訓的士兵。

良久,修長白皙的手指抽出一支小拇指粗細、盛有淡黃色小圓片的試管。女孩拉開了桌上易拉罐的拉環,又拔掉了瓶口的軟木塞。

左手拿著啤酒,右手抬高試管,對準易拉罐口,稍加傾斜,淡黃色的圓片便蹭著玻璃壁滑了下去——

「撲通……」

又一塊剛割下來的肉,被丟進了不斷冒泡的瓦罐裏。

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無論如何努力都下不去,為什麼要以重重石塊將路封死——

精神的自我防衛機製!

被封鎖的下兩層,是意識中的不可踏入的禁區。

與眼前的景象相比,過去的重複夢境,簡直幸福得可稱作桃花源。

……就在剛才,泛著寒光的刀刃,在距我頭頂兩公分的地方停住。

金發男人定定地看著我,湖水藍的雙眼簌簌地流下淚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