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的眼神閃過一絲似曾相識的光,淺淺笑了笑,“滿目青山盡是禪,一點也不錯。”

他從茶罐中拿起一撮茶葉道:“萬物皆可入禪,就像這小小的茶葉,樹葉有千百種,唯有茶樹的葉可作香茗;凡成茶者,皆是新葉,在生命最美好的時光,無端地被采茶人掐折,承受晾、曬、炒、揉、撚、烘、焙、烤、酵、擠、壓、燙、泡等,就像菩薩逆來順受,默默忍辱。”

他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這是在說他自己嗎?

鈴木大師讚賞地看了看他,看來,在鈴木大師眼裏,可造之才又多了一個了。

家康和大師聊了一會,就準備回去了。

我對他微微點了點頭,心裏鬆了一口氣。

他站在那裏沒有動,隻是看著我。他的眼神深邃得看不到底,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小格,住在這裏太委屈你了,不如你到我的濱鬆城來住一段時間吧?”他的話讓我愣了愣,第一個反應就是搖頭,“不用了。”

他似乎猜到這樣的反應,笑了笑,“也行。不過我看我要修書一封給兄長大人,告訴他你在這裏很好。”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這是威脅嗎?他早就猜出我是偷跑出來了嗎?

“今天就隨我回去吧。”他的語氣淡淡的,卻透著幾分不去不行的氣勢。

慶次正要阻攔,我攔住了他,對著家康道:“好,我就去打擾幾天。”這裏畢竟是他的地盤,再堅持下去反而更僵。而且還有那個服部半藏,讓我覺得有些危險,寺廟裏也許已經不是安全的地方了。也許家康的家裏還更安全一些,現在他也不敢對我怎麼樣吧。

家康的濱鬆城雖然比岐阜城小了一點,卻也是頗有氣勢,風格也十分的相近。戰國時代的城池看上去似乎都差不多。

躺在榻榻米的被褥上,忽然想念起岐阜城裏的那張床了,不知怎麼,有些想家了。真的很奇怪,剛來的幾年,一想家,總是會想到現代的家,而現在一想到家,我居然立刻想起了岐阜城,想起了——信長。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把那裏當成自己的家了。

胡思亂想中,不知不覺地睡去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來了,濱鬆城裏的空氣似乎有些鹹鹹的,有一股海水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靠近大海的緣故呢?

第四十章偏偏相逢(3)

“小格,你看這是誰?”聽見慶次的聲音,我便轉過頭去,慶次身邊站著的那個男人,冷冷的臉,輕輕扯動的嘴角,烏黑的眼珠,我心中一喜,立刻跑了過去,拉住他的手,連聲道:“良之,太好了,太好了,在這裏看見你!”真有點他鄉遇故人的感覺呢。他的眼裏流露出一股暖意,“聽慶次說你們隻是來玩幾天?”我看了看慶次,原來慶次和良之也沒說真話。我點了點頭道:“嗯,過幾天就回去了。”

“良之,在這裏還好嗎?”我知道他是信長的眼線,聰明如家康一定也能猜出幾分,所以良之的日子也不知道怎麼樣。

他看著我,淡淡道:“很好。你既然來了就到處看看吧,不過一定不要單獨行動。”

“嗯,知道了。”我點了點頭,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來了,就在這裏逛逛吧,反正有慶次在,我也不怕。

不知為什麼,良之冷冷的臉,總給我一絲溫和的暖意,而家康溫柔的臉,卻帶來一種不安的感覺。

濱鬆城的城下町也沒有什麼特別,隻是又一次地看見了那種鯨屋,這個產業似乎到處都有,從古至今,一直如此。想起上次去小穀城的情景,似乎還在昨天。如今城池已成廢墟,故人已成白骨,一切都不一樣了,與其說信長是殘酷的,不如說這個時代是殘酷的。成王敗寇,如果信長輸了,他的下場隻會更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