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磚上,他猝然伸出手去一把抽下那件墨綠鬥篷,呼啦一聲利索地披在背上,順手拿起佩槍啪嗒嗒地邁出了書房門檻。爾後,一架黑色的汽車由師長住處緩緩開出欄柵大門,一路揚長而去駛向那醉生夢死的瀟湘樓。

☆、【第八章】(2)往日如歌昔如殤

【第八章】(2)往日如歌昔如殤

那傅作翊原在下午的睡意朦朧中,隻是半眯著眼,微微睜開,目光所及之處竟是白晃晃一片,他稍稍清醒過來,原是被一隻白襯衫的一角掩住了雙目。方才移開額上一隻手,卻不想另一側亦一陣陣鋪天蓋地襲來的酸麻感湧過來,偏偏頭挪動著肩膀,原是枕著另一隻手昏昏欲睡過去了。因著他長年累月居住在此處,那軍政辦公室內本設有簡陋的浴室,此時洗臉盆上沿置著新簇的牙刷和牙粉,陶瓷水龍頭處啪嗒啪嗒滴著小水滴,卻好像如何也滴不完似的,一滴一滴在盆底處濺起水花。那傅作翊聽著若有若無的滴水聲,覺得四下裏無比寧靜,宛若一縷山澗清泉足以洗滌他滿心的蒙塵。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子便驟然翻身下床,那洗臉盆的上方置著白花花的浴鏡,他雙手無力地按在盆沿上邊兒,緩緩抬起臉來,卻是無意間便從鏡中瞧見了腕子上頭一排淺薄的牙印,宛若刀烙般將他的手掌與臂彎隱隱地一分為二。

眼前忽然一個鏡頭掠影而過,那是一個冰天雪地的深冬,霜結千草,嫋無人煙,他領著部隊裏五個連從蒙古行軍至盛京,一路翻山越嶺,雖一口氣翻越了三個山頭,可士兵們終於因為身體透支不負重堪雙雙倒在了雪地裏,與足足十寸厚的冰層永世長埋。人是富有野心的動物,不斷向上攀爬是人的本性,就似那熱帶雨林裏的綠色植物,為了汲取更多的陽光,就得快速生長以蓋住其他植物的葉片。如此一來,昨日才稱兄道弟,兩肋插刀的士兵因為饑寒交迫竟一夜之間紛紛自相殘殺,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白雪皚皚中上演慘不忍睹的人吃人事件。

那個人兒雙手被綁,壓根動彈不得,隻瞪著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睛硬生生目睹他們茹毛飲血的猙獰之相,他們撕著兄弟的皮啃著同僚的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斡旋在心中,個個竟變得發瘋似的又是笑又是哭。一個老殘兵竭盡全力從一湧而上的士兵中逃脫出來,竟失去理智似的往關雪撲來,驟然張開血盆大口像僵屍一樣狠狠咬住她的脖子,牙齒深深地紮進了她的雪膚之中。她瑟瑟發抖著,隻覺得渾身作冷,莫大的疼痛感自頸項處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滲進每一根神經與血管,她卻呲呲笑著,她如今已淪為階下囚,她原知道那個叫傅作翊的男人肯定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她,她原設想過他會用盡這世間上最最惡毒的方式折磨她,叫她生不如死,卻如何亦想不到她竟會在剝皮拆骨之後活生生被別人吞進肚子裏頭去。

可她很開心,打從心底笑出聲來,她終於可以死了,終於一切都可以結束了,而他遠遠看著這一幕的發生,卻不知為何心中一絲莫名的抽痛,隻是渺小的痛,細微得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他驀地大步走過去,揮起手中的馬鞭嗖嗖幾下抽得那老殘兵皮開肉綻,怒斥一聲:“媽拉個巴子!你們一個個都不要命了是不是?全都給我綁了!”話音猶未落,他便緩緩躬下`身來伸出兩指去探她的脈搏,溫暖的指尖觸到她血肉模糊的脖子,她猛地一哆嗦,吃痛之下不由得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眼前卻是他放大的數倍的臉,她惡狠狠地瞪著他,那種恨意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了。她明明已經氣若遊絲,卻咬牙切齒著開口:“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連死也不成全我?”他卻並不怒,隻是挽起一隻衣袖,露出堅毅的手臂活生生伸到她麵前,撇開臉去說:“咬我,否則你會走不出這楚峰嶺。”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她如今隻有十五歲,而他已經二十五歲,她不明白大人們的世界裏將愛情看作是何物,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她,她記得小時候二嬸替她梳辮子時告訴過她一個值得女人奮不顧身去愛的男人,必定是一個能讓女人感動流淚的男人,哪怕你感動的時間隻有短短的一秒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