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見她溫言道:“原來如此,這會子都這麼遲了,正好我今日帶了些可口小菜過來,妹妹坐下來一起吃飯吧。”還未等她作答,又趕緊吩咐隨行的丫頭說:“多拿一雙筷子來。”

盛情難卻,關雪自然不好再作推辭,眼下這辣子雞丁,四川水煮魚,黑椒牛肉,雖是酥脆誘人健脾消濟,若是平日裏她保準食指大動,可如今壓著那一窩子的心事哪裏有胃口,手中拿著筷子亦隻是百無聊賴地夾著一些伴碟碎菜吃,饒是如此依舊覺得難以下咽。那傅作翊卻是若無其事地給甄茜夾著菜,回頭又吃得津津有味,隻是不再看她一眼。那甄茜見她這會子忒無食欲,從旁側的雕花燉盅裏頭舀出一勺熱氣騰騰的湯水置到琺琅小瓷碗裏推至她跟前,笑道:“這種大冷天喝口熱湯最好不過了,妹妹也來嚐嚐。”她輕啜了一小口便覺得整個身子暖烘烘的,似被一盞小火爐溫熱罩著頓時鮮活了起來,不由得問:“真是好喝,這湯有什麼名堂?”

“取鷹肉燉的補湯,如今天寒地凍吃這個補身子正適合。”話音猶未落,“砰——”一聲清脆,手中的瓷勺便猝然墜落斷成兩半,她不由得一陣翻江倒海的反胃感驟然竄上喉嚨口,因著方才沒進多少顆米粒,眼下隻能扶住胸口一昧幹嘔不已,卻是折磨得她麵紅耳赤渾身發顫,她的心宛若頓然被活生生掏空了一般痛苦不堪,默默念著:絕目……絕目……

甄茜的手突然落下來忙替她順背,她卻感覺到無盡的冰冷,前所未有的冰冷,那種冷好似能穿透皮肉滲入骨髓叫她不寒而栗,她仰起臉來望著甄茜,卻覺得這個女人的笑竟那麼的陌生,仿佛嵌著一種沉澱了許久她卻從未察覺到的恨意。她憂心忡忡地問:“妹妹這是怎麼了?”關雪頃刻間覺得這張如花似玉的臉麵下竟是如此的麵目可憎,一咬牙猛地甩開她的手,朝她大聲吼道:“為什麼連一隻畜牲也不放過?你們為什麼都那麼殘忍!”千鈞一發之際,那傅作翊立馬撲出去緊緊抱住快要墜地的甄茜,憂慮如狂:“關雪!”她失去理智般駭然跑出去,幾乎是用整個身子撞開的這道門,卻是不知痛似的在他們麵前落荒而逃,用最狼狽不堪的方式落荒而逃。

四下裏萬籟俱寂,她竭盡全力地跑在小瓊樓蜿蜒迂回的長廊上,推開門的霎那,叮叮噹噹錯落有致的脆響落入耳中,接著是她籲籲不斷的喘熄聲,她顧不上已經泛起酸疼的腳踝,跑過去“啪嗒——”一聲打開壁燈,滿室的燈火通亮瞬間侵進眼來。她卻不敢眯起眼,一顆心像是要炸裂開來,赤赤作痛。

那絕目卻慵懶地偏偏頭,因著燈光的溫熱不由得窸窸窣窣撲著翅膀煽熱,她驀地一怔,不可置信似的愣在那裏,卻是自心底處欣喜若狂起來,一時間歡喜得熱淚盈眶,赫然撲過去緊緊將它摟入懷中,耳畔卻猝不及防響起自己不久前的一席話,她說,你愛吃不吃,餓死也就省事了……她萬萬想不到自己如今竟如此懼怕這個“死”字,連當初她險些墜樓,身子懸在半空那一刻亦從未如此膽戰心驚過,梅龍不在她身邊,滿天星砸成粉碎,假若連絕目也離她而去……那個曾經在練馬場上敢拿槍指著自己下顎威脅葉副官放行的她,如今那麼的懦弱膽怯經不住失去,甚至不敢去想象那一幕的在夜幕垂簾裏孤影自憐的光景。

她喜極而泣,忽而放開它,將手一指似罵非罵地埋怨:“混賬東西,你可嚇死我了。”它拍著翅抖落身上的毛絮,她嘴邊忽然綻開笑意,伸出手去*它那柔軟到了極處的茸毛,卻驀地記起什麼來,一顆心又不禁沉沉地往下墜,一直墜至最低點——如此一來,她便是錯怪了甄茜,方才竟還發瘋似的大聲嘶吼然後落荒而逃,心裏頓時一陣惶惶不安席卷而來,她不由得悔恨自己真是太衝動了,竟會隨意去懷疑對她素來關懷備至的甄茜。甫一轉念,亦不曉得自己方才推她的那一記是否傷到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