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那位楊小姐難不成會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

那梅龍這會子聽他們二人一人一句搭著話,眼下時候又不早了,不由得幾步走上去,目光往那整齊劃一的自行車擺放處大致掃過,選的是一架簡單簇新的款式,隨手按響那車頭的銀鈴。“呤呤”兩聲清脆,旋即打斷了關雪與掌櫃之間的對話,她聞聲走過來,*那皮座笑道:“這車看上去真不錯,要不……就這一台?”他亦正有此意,此時見她臉上難得泛起一絲溫暖的笑意,燈光黯淡下唯有那雙黑亮的瞳仁溢出光彩來,耳上一雙海南珍珠墜子瑩瑩垂下,磨得那簪著繡花蕾絲的高領襟子沙沙作響。他心中隱隱惻動,淺淺一笑:“你說好便好,都聽夫人的。”那掌櫃的見他們選的是一架極昂貴的車子,自然招呼周到,獻殷勤似的吆三喝五著叫夥計替他們送到府上去,卻不防那梅龍一口謝絕:“不必麻煩了,咱們騎著回去。況且咱們身上可沒錢啊,回頭還得勞煩掌櫃到司令府賬上去取。”話甫一出,那掌櫃的便知曉他與傅家軍頗有淵源,隻怕是哪位高官將領,哪裏敢開罪他,忙滿臉堆笑道:“喲!不敢當,不敢當,哪裏是勞煩,小人榮幸之極才是。”回頭見那關雪正分外詫異地望著自己,仰臉笑道:“這筆帳算在那傅作翊頭上,當作是他身為姐夫送給小妹的嫁妝。”

風聲裏,無數的雪花跌落下來,窸窸窣窣地墜在店鋪的窗柩上,那窗柩外頭掛著一盞走馬燈,暖烘烘地罩著玻璃麵兒,雪霰子化成融水宛若她彼時心裏垂下的淚,都是悄無聲息地淌著。姐夫……小妹……梅龍說這話時分明是笑著的,可她從他眼神裏讀出了淡然的惆悵,他處處不忘提醒她——如今她是他的新娘,今後他們還有無數個朝朝暮暮要攜手相渡,朝朝暮暮……

梅龍在店裏撥了通電話到司令府,接聽的葉副官,葉副官接到他的來電先是微微詫異,得知他們在永邑街上出了大麻煩,眼下就說要派人過去,梅龍原是極不待見傅家軍的人,葉副官又是那傅作翊的心腹,自然不招他喜歡,如今他晉升了團長,雖不如葉副官官職之高,既是土生土長的蒙古漢子,氣焰到底不少,張著膽子便倜儻葉副官大驚小怪,隻說叫人過去抬車子和付賬便是。

她一路上原是心不在焉,方才想著梅龍的話不由得又緘默了長久,耳畔猶聞熟悉之音,抬眼間卻見遠處那落地路燈下一棵偌大的老槐樹,一絲絲的烏鬆被吹得傾斜在一旁,而他半騎在自行車上回過身來往她招手,爽朗的聲音散在寒風中:“小雪……小雪……”

她看在眼裏隻覺得恍若在夢中,倘若傅作翊是夏日裏的驕陽,會將人囚禁在他不容抗拒的滾燙裏,足以燃起她那顆曾經波瀾不驚的心,那麼這個男子便是冬日裏的暖陽,會將人活生生溺斃在他的溫暖裏,撫平她心上的傷痕,時時刻刻將她捧在手心。她一時哽咽,快步向他奔來,長發飄散在風裏,彌漫著清幽的茉莉香氣。那梅龍半側著身子,等她坐上來,手指撥響了兩下銀鈴,高聲道:“夫人,扶穩了。”

輪子在塵土中劃開去一道碾痕,風吹得那樣勁,劈劈啪啪地全抽在她臉龐,那簪著繡花蕾絲的高領襟子處原是別著一顆白玉扣子,因著風勢太大,竟冷不防被刮落下來,露出她一段白若凝脂的粉頸,冷風一下子便從那蕾絲襟口處嗖嗖溜進去,她禁不住這般子蝕骨的寒冷,隻是緊緊揪住那敞開的領子,嘴唇微微哆嗦。雪下得愈來愈大,肆意跌在她發間,耳鬢間,眉宇間,又迅速融成水珠,晶瑩地依附在睫毛便宛若是她眼中原帶的水汽,車子徐徐拐入一處窄道胡同,因著日久年深,那地磚上全是紊亂的裂璺,深深陷進水泥地下,磚縫處亦是凹凸不平的小碎石夾在其中,卻是又尖又利地磕在那車輪子上頭,發出吱吱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