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怕黑?”話甫一出,關雪“哧”地笑出聲來,莞爾一笑:“我信,因為其實……我也怕黑。”他哈哈一笑,不由得將她的手攥得更緊些,她雖是笑著,心裏卻早已看穿他眼中那複雜的情愫,方才自個兒那樣問他,不過是想知道他對向日本投降一事究竟作何打算,卻不想讓他一句玩笑話就蒙混過去了。
一夜風雪,月下臨影,一雙人漫步在花園小徑裏,隔著一些小小的距離,側耳傾聽身邊人說著話,搖曳著肩上的鬥篷大衣,姍姍而動迷人眼欲,恰如寒風中兩株相偎相依的藤蔓植物,因為寒冷,所以互相取暖。她想著那番話:司令夫人原本送了我一雙耳墜子當作嫁妝,都怪我一時大意,回來時落下另外一隻在雪地裏了,想著姐姐的一番心意叫我這樣糟蹋了去,心裏惦記著是如何也不應該,隻好三更半夜出來尋了……那暖茸茸的鬥篷大衣底下,猝然掉下來一隻美麗不可方物的珍珠耳墜子,一點細微的聲響,便徑直跌落在偌大的雪地裏,無窮無盡的白卻掩不住那一絲奪目的光芒,燦然生輝。
☆、【十八章】(1)生死難追戀紅塵
【第十八章】(1)生死難追戀紅塵
司令府因著辦喜事,今兒個一大清早府裏便忙得暈頭轉向,那欄柵大門外一排迎賓的婚車早已蜿蜒成蛇,乍看之下,竟將整條陵川大街堵得水泄不通,那葉副官便立在門前一一檢查著來往車輛,從正門至後院全是星羅密布的崗哨。雪地裏一團一團紅色的紙屑,四下裏劈劈啪啪地放著鞭炮,鑼鼓升天,直如要將整個天空炸開一般,引得各家各戶的百姓紛紛湧到自個兒天台上,伸著脖子往這邊一個勁兒張望,那些看熱鬧的娃娃們一麵蹦跳著一麵往這邊指來:“快看!快看呐!”那偌大的院落一重一重罩著彩燈,樹梢枝頭上全是迷人眼欲的光芒,花園小徑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幹淨,取來一張足足千米長的紅色毯子鋪在上頭,陸陸續續有客人走過。
大堂內滿屋子的歡聲笑語,玻璃窗子上貼起了喜幛與彩帶,角落裏堆放著錦繡箱匣裝起的賀禮,卻是極精美隆重的外觀。那老管家正盤點著清單,眼下便有傭人一箱一箱往閣樓裏搬上去,整個紅漆樓道都是紛遝而急促的腳步聲。樓下一共設置了五十圍酒席,因著關雪與梅龍在盛京親戚甚少,此次赴宴的多半是盛京名流與軍中將士,壁上一隻西洋掛鍾墜下來一個金漆小球,悠悠晃晃地搖著,搖得叫人眼花目眩。那甄茜隻顧得招呼幾位官僚太太,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聊著,個個笑得合不攏嘴,她今日施了一層薄粉,原本姣好的麵容看上去愈發的容光煥發,穿的是一件莊重大方的紅色小福字旗袍,用貂毛大氅鬆鬆垮垮地圍著肩頭,恰如那白雪皚皚中綴著一抹*,十分好看。回頭忽聽見門外的杏兒郎朗一聲叫喚:“來了!夫人,花車來了!”
按照禮節,甄茜原本應該與傅作翊一同前去迎接新郎官兒進門的,可因著她行動不便,那傅作翊又是梅龍的上級,依照身份等級亦不宜前去迎接,於是忙命人出去引他進來,回頭又望了一眼那西洋掛鍾,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快十點了,心下一急,旋即招了杏兒過來,細聲吩咐道:“快去二樓看看小雪準備得如何,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交代師傅妝要化得濃些才好。”她忽然又往四處掃視了一周,問:“怎麼沒見著總司令?”杏兒隻是搖搖頭,甄茜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唯有揮揮手示意她快去,杏兒一個激靈,忙踩著小碎步走上閣樓去了。
閣樓兩端也拉上了一簇一簇的彩花,樓道口便置著兩盆係了“囍”字的金桔,叫天花板罩下來的燈光映得金光熠熠,兩名工人正搬著禮品箱子走上來,杏兒見他們看著眼生,掠過她時竟隱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槍藥味,她恍惚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叫住他們:“兩位大哥等一下,我怎麼從未見過你們?你們身上怎麼來的槍藥味?”那人眉頭微蹙,反手就去抽藏在後背的槍,另一名“工人”眼明手快,忽爾伸出手去按在那人手上,上前一步向她笑道:“哪裏是槍藥味?這是炭火味,咱們是燒暖氣管子的長工,長工房離這邊兒遠,所以小姑娘不常見。”杏兒隻是隱約記得平日裏替總司令浣洗衣服時,那一股子因為操兵訓練落下的槍藥味,可要說是炭火味還是槍藥味,她還當真是難以分辨,他們的話聽上去倒又在情理之中,於是不再窮追猛打,隻說:“原是杏兒魯莽了,兩位大哥先忙去吧。”說罷便猝然往長廊最盡頭那個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