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月聞話,喉嚨不由有些發緊,再一看他,他穿著一身灰青色綢袍子,緊抿嘴唇,那下額已經慢慢勒出與皇帝相似的輪廓來。他靜靜地看著她的手指,眼睛發了紅,卻拚命忍住沒有哭。
相處三年,他也大了。
“你皇額娘,也會待你很好,以後,若和娘娘不好了,你可不能再這麼倔了。”
“和娘娘,您不喜歡兒臣了嗎?”
“傻孩子,怎麼會呢,和娘娘在一日,就一定護你一日,可是,等咱們大阿哥大了呀……”
“等兒臣大了,兒臣就護著您,誰都不能再欺負您。”
他說得有些急,說到最後幾乎嗆起來。
王疏月看著他的麵容,初脫稚子之氣,眉宇間漸有少年英氣。
“好。我們大阿哥說的,以後啊,誰都不能欺負我。”
他這才鬆開了眉頭,起了絲笑容。
“這幾日,大阿哥過得好嗎?”
“好,兒臣一直在上書房,也跟著諳達們練射箭,就是……”
“什麼?”
“就是,兒臣好久沒有吃到和娘娘做的茯苓糕了,很想吃。”
金翹見王疏月的手指顫了顫。忙道:“大阿哥,怎麼這會兒說起做茯苓糕來了。”
大阿哥反應過來,忙道:“兒臣知錯,和娘娘,您的手還疼嗎?兒臣替您吹吹。”
王疏月搖了搖頭:“不疼,傻孩子,趕緊去睡吧,瞧瞧你這眼睛哭的。”
“沒有,兒臣不是小孩了,兒臣已經不會哭了。”
梁安道:“大阿哥您騙娘娘做什麼,奴才可是……”
“梁公公!”
他回頭劈頭蓋臉地吼了回去,梁安被唬得不敢作聲。
王疏月看著他漲紅的臉,還有那梗起的粗脖子,不由地笑出聲來。
要說血緣這個東西,可真是神奇啊。
皇帝和大阿哥,平時很少有相處的時候,但這個孩子的一舉一動,神情,以及死要麵子不低頭的性子,和他那位阿瑪,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
雨勢漸笑,夜便靜謐下來。
翊坤宮因為王疏月而通明了幾日的燈火,也終於得以熄滅。
闔宮皆已累得人仰馬翻,這會兒王疏月醒了,便都鬆了氣兒,早早地安寢歇下了。
壽康宮則燈火通明,然而氣氛卻靜得可怕。
簷下滴雨,落在地上的積水宕子裏,被太監們厚底的靴子踩得劈啪作響。那聲音穿透茫茫的夜晚,竟然有十分的淒涼。
皇帝坐在太後對麵,手上握著的那盞茶已經徹底涼透。
太後掐走著手上的翡翠佛珠串,走到最後一顆葫蘆珠上,“啪”的一聲,滑開了手指。
“所以,皇帝為了和妃,連自己的清譽都不要了嗎?”
“皇額娘,她什麼時候損了朕的清譽。”
“糊塗!她夜中私見十一,在太妃靈前,被淑嬪目睹,二人衣冠不整,雙手交握之態!這還不是穢亂內廷!皇帝要維護她,也該有個底線!”
皇帝抬起頭來。
“皇額娘,說這些話的人,朕已經讓慎行司了結,至於淑嬪,朕不想要她的性命,所以暫時沒想好怎麼處置,皇額娘和皇後,商量著替朕料理吧。”
“你……”
他這話的意思明白。從淑嬪起,至淑嬪止。把皇後和太後倒是摘出去了。
可是,卻也處置得讓人背脊發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太後正不知該說什麼,卻聽他歎道:
“皇額娘,朕為君三年,被皇額娘逼得真不容易。”
說著,他放下茶盞,將身子朝椅背上靠去,仰頭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