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了多久的折子。”
“喲,這有大半個時辰了,要喚和主兒起來伺候嗎?”
“不用。去傳人,不要擾到她。”
“是,奴才知道。”
***
王疏月沒有合眼,他的話也就聽得清清楚楚。
他仍然在遷就她。
王疏月知道他對她好,可是,卻也沒有想到,他能遷就她到這份上。
她不免有些難過,長吐了一口氣,側過身,朝向裏麵。身上的素綢衫子摩挲著錦被子,卻好像無論怎麼睡都睡不溫暖,睡不踏實。
事實上,生產之後,皇帝再也沒有逼她幹幹靜靜地在身邊躺著。但他好像還是習慣那個從背後摟著他姿勢。偶爾睡得迷糊,也會不自覺地去摸她的小腹。這麼久了,他好像也沒翻過誰的牌子,朝廷內外傳的是,皇帝忙於政務,半年不涉後宮。但這似乎是他為了保護她而故意放出去的幌子。
他到底有沒有身為男人,單純無主,需要宣泄的情[yù],王疏月並不敢知道。
她正想得難受。
垂花帳卻被懸起。有人在床榻邊坐了下來。不多時最後一盞小燈也下熄滅了。那個溫暖地身子挨著他躺了下來。王疏月閉上眼睛,心裏生出一絲又酸又軟的細疼。
皇帝沒有翻身,手臂貼著王疏月的背平躺著,側過一半的臉去看她。呼吸一下子撲入了王疏月的脖頸。王疏月覺得自己身子陡然燙起來,從耳根直到腳趾。
她僵著脊背,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背後的那個人卻要命地喚了她一聲。
“王疏月,你沒睡著吧……”
他怎麼知道她沒睡著。王疏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這個時候,她卻並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裝睡。
夜晚的翊坤宮十分安靜,周遭幾乎隻聽得見風吹樹冠莎莎作響的聲音。
“王疏月,你在抖。”
“……”
王疏月一把捏住了錦被,她在抖嗎?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你是冷,還是在哭。”
也許是因為彼此都褪掉了端正的衣冠,衣著單薄地躺在一起,他的聲音也沒有白日裏如刀刃般的鋒,聽起來十分溫柔如入耳。王疏月不說話,他就自顧自地往下說。
“朕這幾日,總覺得你有很多心事沒有說,但……”
他說著轉過頭來,望向垂花帳上斑駁的葉影,輕歎了一口氣:“王疏月,朕這個人,你是知道,政務一多起來,朕就不大空得下來想你的事。嗬……也不能這麼講,空得下來也不一定想得明白你腦子裏在想什麼。”
他自嘲的那一聲笑,幾乎逼出王疏月的眼淚。
“不過,我覺得,你既然不想說,我也就不逼你,你為了……咳,你把自己傷得差不多了。”
他不著痕跡地換了稱謂。話也沒有說完整,卻當真令王疏月忍不住顫唞起來。
“你安心地,好好地,歇著。覺得身子累,早些睡也無妨,想多睡些也成,不想去皇後那裏請安就跟朕說一聲,總之……”
他一麵說著,一麵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今日鬆開了發髻,頭發柔軟地鋪在肩後,如同一匹柔軟的緞子,柔順而溫暖。
“不要想別的,一切有朕,懂不懂。”
皇帝在感情上的確笨拙,然而,他卻也是這個世上最理解她的一個人。金翹擔心她因此失寵,吳宣擔憂她命運不堪。他們都知道王疏月在害怕什麼,卻沒有一個人真正讓她安心下來。
而皇帝,至始至終,他都隻是含糊地知道些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