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望向那座紗屏,屏後秋海洋隨風搖曳,一點不見摧殘之態。
王疏月緊了緊身上的衣衫,輕道:“他不是為了我。”
“嗬……你不要故作姿態,若不是為了你,他為何護不住三阿哥!為何要在本宮無過無病時,封你為皇貴妃……”
王疏月搖了搖頭。
“主子娘娘,我們隻是女人,就算身在宮廷,比尋常人家養在深閨中的女子,要多一些眼界,卻也很難看到男人們心中邊界。對於朝堂,政局,江山百姓,他一直都有他深信的主張,他是個自信的人,所以我也信他,信他對天下人的擔當和情懷,他會在他的孩子們當中,選出一位能夠延續基業的後來人。您說我總是一副了無指望的模樣……也許是的。”
她一麵說著,一麵低下眉目,輪廓被昏黃的燈光勾勒地越發的柔和。
“但其實,我倒是沒有想過,要回避我的身份,我是漢女出身的嬪妃,一生不配為嫡妻,子嗣不得為儲位,需謹記時刻守本分,識尊卑。不過,於我而言,更重要的還是生活,是我自己還有下一代的日常喜憂。我一直很想讓您相信,我沒有想過,要讓孩子們為我爭得什麼,因為他們是大清皇室的孩子,是皇帝的孩子,他們永遠都不會隻屬於我,更不會屬於我的家族。我希望他們愛戴,敬仰自己的父親,愛他們的家國和子民。畢竟心胸開闊,才能一生自在。”
“你……你這是妄想。皇室的子嗣哪有不知爭奪的……皇上自己也是一條血路殺到如今的!”
“即便要爭奪,也該先定本性,方得一路無愧本心。主子娘娘,孩子們的父親,就一直是這樣的人。”
皇帝一直是這樣的人。
皇後不禁有些恍惚,對於她而語,“皇帝”這個稱謂,就像是一個固化的殼子,裏麵包裹著冷漠,多疑,無情的帝王心術。若把這一層殼子揭掉……
賀龐……
賀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相處十多年了,要她說出來,她竟無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再轉念一想,她自己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好像,也隻是一層刻著“敬修內則”的殼子。裏麵包裹著端莊,仁善,還有無用的恭敬順從……除此之外,沒有剩下一點點鮮活的東西。
“嗬嗬……我好恨,好恨……”
恨誰呢。
話一出口,她莫名地愣怔住了。
恨皇帝,沒有道理,恨太後和自己族人嗎?她又恨不起來。恨王疏月?嗬,恨了又能有什麼用呢。這一時之間,五髒俱廢,她卻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原來從頭到尾,扛著那四個光輝燦爛的題字,護著身為皇後的體麵尊榮,最後竟活得荒唐地連去恨誰都不知道。
辛辣的眼淚嗆入口鼻之中。
劇烈的咳嗽,使她將胃中僅剩的一些膽水都嘔了出來。
明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傳話的小太監在門口打了個千,“主子娘娘,太醫院給主子娘娘您送藥來了。您趁著熱喝了吧……”
“滾出去,本宮不喝……”
那太監直起身:“求娘娘心疼心疼奴才們,奴才們也是辦差。”
皇後喘熄著,絕望得閉上眼睛。那藥的氣息散進來,苦而發酸。
王疏月側身從地罩後走出來,道:“這會兒還不到酉時,你們急什麼,讓娘娘歇會兒。”
那太監一驚,忙行禮儀道:“喲,貴主兒在啊,奴才們眼拙。”
說完,他又朝裏看了一眼,恭道:“貴主兒,您略往明間裏坐坐,奴才們好服侍主子娘娘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