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需要一個人來牽他的手。那隻手的主人啊,不能心急。要耐心地陪著他,一步一步地從孤獨的山上,磕磕絆絆地走下來。
路途遙遠,難免無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於是難免要相互齟齬,摩攃,做無謂的,糊塗的口舌之爭。
可是,這一路上,他卻會逐漸地告訴她,什麼民生之艱,什麼是山河之傷。什麼是朝代更迭時不可避免的陣痛,什麼是民族融合之後,留下的斷骨割肉的傷疤。而她也會讓他逐漸地明白,什麼是人情之暖,什麼是歲月饋贈,什麼是日複一日的生活中,浩瀚無邊的意義。
皇帝需要一種向內的開解。
而王疏月則一直渴望向外的突破。幸而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了彼此。
從此,無論是浩瀚的曆史長河也好,還是一日之中的陰晴變化也好,都有彼此在側,同坐同觀。
“王疏月。”
“嗯?”
“朕明日想再帶你去一次外八寺。”
“還是去普仁寺嗎?”
“嗯。桑格嘉措與其弟子正在普仁寺做法會,朕有幾年沒見他了。陪朕一塊去。”
“好。”
“疏月,你記得朕在普仁寺跟他說過的話吧。”
“記得啊,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第132章 占春芳(四)
第二日,皇帝在熱河行宮的萬樹園中與桑格嘉措一道觀看了火戲,已經年越六十的老活佛,親自扮演文殊菩薩,為皇帝了一回羌姆(即打鬼,這是一種黃教的驅鬼舞蹈)。
星月夜,又歸至普仁。
皇帝同桑格嘉措在妙法莊嚴殿中對麵而坐。
論經論,談宗政。浩瀚的星空在外,清風穿戶,撩動大片大片的經幡。
王疏月牽著大阿哥的手,一道坐在搖動的燈火,靜靜地下旁著那二人的對談。
明亮的海燈把皇帝的照在一副巨大的經幡之上。
皇帝盤著腿,坐在蒲團上,腰背筆直,眉心輕鎖。手邊放著一盞濁飲的茶(即奶茶,區別於漢人喜歡喝的清飲茶),此時業已見底。
兩個人已經談論了很久,話題仍舊艱刻難懂。
其中涉及到部族的信仰與宗教派別的劃分,相互滲透,彼此牽製。
談至深夜,又逐漸演變成了對黃教經典,《菩提道次第廣論》,中“出離心”、“菩提心”、“空性見”三要的辯論。
大阿哥托著腦袋,從頭到尾都聽得十分認真。
王疏月撐著下巴,看看皇帝,又看看大阿哥,這兩個一本正經的男子,他們雖然隔代而生,性格也大相徑庭,為人的品性卻順著血脈傳承,是那麼的相似。
陪在這兩個身邊,哪怕一言不發,心裏也安寧而滿足。
想著,不由地笑彎了眼睛。
燈影一晃,大阿哥抬手揉了揉眼睛。
抬頭看向她:“和娘娘,您笑什麼呀。”
王疏月鬆開撐下巴的手,低頭輕聲道:“我在笑啊,上回咱們大阿哥來的時候,還沒走到殿裏,就趴在你阿瑪身上睡著了。這一回,卻聽得這麼入神。”
大阿哥鼓起嘴來:“那年兒臣還小。”
王疏月應道:“是啊,一晃眼,和娘娘的大阿哥,都長這麼大了。長大了的大阿哥,聽懂了多少。”
大阿哥朝皇帝看去。
皇帝掐著手上扳指,低著頭似正在思索著什麼。桑格嘉措的言語之中夾雜著藏語,王疏月雖然聽不懂,卻多少能猜到,他們辯到了形而上學的混沌之處。交鋒之間,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