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了你、還有嚴賢、邵子達,還有那家夥和早就沒了的那幫子,真有意思,大家又都變成了十九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於是我就在想,是不是他們打麻將想換人了,在叫我過去。”
“上歲數了回憶過去很正常的。”展昭安慰他。
“是啊,上歲數了也就不用再忌諱了,”白玉堂望著窗外的蕭瑟枯枝,“誰都有那天,最重要的是在那之前,我不覺得這一生白活了,以前是大家一起衝鋒陷陣,後半生,一直有你——”
他忽然想要起身,扯動了身上的一堆管子,展昭忙起身過去扶他。
“我走了,你還有事,別急著來,我等你……”
晚上,先到家的是展驥的女兒展美華,回來就圍著展昭撒嬌,爺爺長爺爺短地逗展昭開心,沒多久展驥也帶著妻子進了家門,一家人齊聚一堂。
桌上早擺上了豐盛的飯菜,所有人依次入席,展昭看了看,“周阿姨,再拿三雙碗筷來。”
一副擺在展昭身邊,兩副擺在展驥旁邊,“這樣,一家人就團圓了。”他舉起酒杯,灑酒在地,“六十甲子一輪回,我們又在一起慶祝勝利了,幹杯。”
III
這天,展昭家來了個陌生又熟悉的客人。
說陌生,是因為展昭從來沒見過這個人;說熟悉,因為他有著一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姓氏。
“展老,我叫白雲生,是白錦堂的小兒子。”在展昭眼裏,這個中年人頗有白玉堂當年的風采,“我來這裏是因為家父有東西要交給您。”
從白雲生的口中得知,白錦堂的身體還算過得去,現在正在瑞士療養。
“家父讓我帶來了這個。”白雲生從皮包裏取出一個紅色緞麵錦盒打開,裏麵靜靜躺著一枚抗戰勝利60年紀念章。
“這是——”展昭不太明白,他現在精力不怎麼好,思考一件事常常要花很長時間。
“這是我叔父白玉堂的紀念章,叔父沒有後代,所以這枚紀念章政府是通知我去領的,我在政府部門供職,”他把盒子放到展昭手中,“父親說,這個應該屬於您,因為無論什麼年代,陪在叔父身邊時間最長的都是您,如果說誰最適合收藏這枚紀念章,家父說您是當之無愧的。”
“謝謝,”展昭撫摸紀念章的手在顫唞著,白雲生伸手幫他托穩,“我會好好收藏的。”
白雲生走後,展昭叫來警衛員:“開車載我出去走走吧。”
“去哪裏,首長?”
“就去防化學院吧。”展昭喜歡到學校裏去走走,想起過去的時候,看看那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會讓他覺得心情舒暢。
IV
展昭坐在窗邊,夜色中傳來陣陣歌聲,是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在禮堂排練合唱,為國慶六十周年聯歡會做準備。
靠在搖椅上,伴著樂音,展昭覺得心情很平靜,連續幾天的失眠似乎有些好轉,微風從半敞的窗戶吹進來,展昭有了些困意,身子飄飄忽忽的,腦子卻異常地清醒,過去的一幕一幕如電影般閃過。
在愛裏在情裏,痛苦幸福我呼喚著你……
在歌裏在夢裏,生死相依我苦戀著你……
昏暗的室內,燈光下那麵陳舊的手製黨旗上,鐵錘鐮刀閃著金色的光彩。
那時候,他剛滿十六歲,正打算投筆從戎,報效國家。
在那裏,他曾莊嚴宣誓:嚴守秘密,服從紀律,犧牲個人,階級鬥爭,努力革命,永不叛黨。也是在那時候,他第一次碰上了這輩子的冤家。
縱然是淒風苦雨,我也不會離你而去……
當世界向你微笑,我就在你的淚光裏……
青石的房子,火山石的路,那是山巒中的小鎮。
他沿著街道走,看見蔡柏垣正吆喝著士兵們集合;胡僑正在擦他的寶貝60炮,邵子達搗亂說你這麼稀罕它不如就討它當老婆吧,被胡僑沾滿油汙的抹布砸中臉;看見嚴賢抓耳撓腮地和小蓮表白,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參謀們扒牆頭扒門縫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