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娘夢見俺爹說房子倒了、塌了、裂了。俺倆回來給墳上添點土。”
“嘖嘖……真靈驗哪!這幾天又是旱有是澇的,你們那是個新墳,墳頭陷下去了。爺的墳裂了個口子,莊裏人忙,也沒顧得上添土。——穿得雜恁好?咋下地幹活呀?”
“脫了唄。說事兒說得咋樣了?”
“沒事兒。放寬心好了。鄉裏管不了,縣裏也沒轍,過些天省裏來人會好點。劉莊沒理,咱不怕。吃了沒呢?”
“還沒吃。忙完了再說吧。”
“行。回來吃啊,做著你們飯哪。——等你們要回去的時候,先打個招呼,咱莊裏有人送,別落了單。啊?聽到沒?”
墳群空寂,幾隻烏鴉在盤旋飛舞。
王甲在墳前脫下西裝上衣,一指墳旁的枯樹。兩人把外衣和隨身的小包掛在樹上,放下鐵鍁和籮筐,行向王莊祖墳。
祖墳高五米多,長滿了荒草,便如一個土丘。
許多綠頭金身的大蒼蠅在石碑前盤旋,墳前的土地上染著點點的褐斑,看似曾被清理過。石碑後,有一個深深的大圓洞。一眼望去,竟不知有多深。最怪的是,洞的周圍居然沒有新土,也不知這洞是怎麼挖的,要是把土運到其他地方去,劉莊人費那勁幹什麼。王甲揀起一塊碎石,丟進洞裏。
沒有聲音。
再扔了一塊,依然沒有聲音。
“這麼深啊?!”王木點著頭,“劉莊人敢挖個這種洞,也難怪咱莊人敢打死他們。
動祖墳就是動了大葬山,這一回呀,王莊人走到天邊也不怕。”
王甲皺著眉頭看著洞,沒有回答。
“法難責眾,最讓公安司法頭疼的,就是村子械鬥。發生這種事,就算省裏來抓人判刑,也得考慮後果。”王木繼續自言自語,“象前些年,外莊械鬥,省裏不是出動了軍隊?結果咋樣,這邊人走那邊人打,頭頭們抓走了一年半後,還得放回來,沒有他們,隻會越打越大。這一回,活該劉莊倒黴。”
“你傻乎乎的在那兒嘟囔個什麼?”王甲白了王木一眼。
回到自家墳前,兩人一看形勢,不禁傻了眼。
父親的衣冠塚,不但找不到墳頭在哪裏,原墳頭處甚至陷下去了一個墳頭般的深坑。
自家的祖墳也因天氣幹燥而裂出了一條又長又寬的大縫。
——得拉上一拖拉機的土吧?
他們卻隻有鐵鍁和籮筐。
“幹吧!”王木苦笑著,幾下便脫得隻剩短褲,揮動鐵鍁到遠處鏟土。王甲歎口氣,也脫得隻剩內褲,開始大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天漸陰漸暗,風中拂出絲絲深秋的涼意,王甲王木卻揮汗如雨。
他們已經各提了三百餘籮筐的土,起初是一手提,慢慢兩手換著提,再後來兩人提一筐,再以後是一用鐵鍁擔籮筐。筐裏的土也從開始的冒尖到後來的多半。
兩人已休息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時間長,一次比一次更沒勁兒。王木拎的吃的喝的早已消耗一空,兩人仍覺嗓子直冒煙,腹如雷鳴。
“吃點……吃點再幹吧……”王甲躺在好不容易才墊出個樣子的墳上,大口地喘氣。
“不回了……鐵嫂等會兒,會送吃的喝的過來……”王木也躺下來,十分有把握地說。他躺了一會兒,開始大喘著發表議論:“什麼是孝?——這就是孝!”
“孝,就是讓你犧牲。有錢的,孝不能用錢買;有力的,孝不能用力換。越難做到的事你做到了,越叫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