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流露出來的關心是那般真切。李楨若不是親眼看見她麵不改色殺那令人生畏的毒蛇,若不是看見此刻她的臉上還殘留著那殷紅的鮮血,若不是看到她將那些毒肉放入她每日為他所做的湯中,定然,會被眼前所迷惑。
“自是沒有。”他眼底寒意微現,很快,又被他斂得幹幹淨淨。
他視線落在她手中提著的那個籃子上,若有所思道,“不知馮姨手中提著的籃子裝了什麼東西?為何大半夜不睡,反而跑到這廚房來?”
“這……”馮蓮下意識的將那籃子藏於身後,溫和慈愛道,“這沒什麼!”
李楨便輕輕笑了:“竟然沒什麼,馮姨又為何要掩掩藏藏呢?”
馮蓮退了一步,有些畏縮道:“我……我……”
“馮姨,你可知道,自小我將當親人的一樣看待。”李楨眼眸漸冷,唇角勾勒出一道涼薄的笑,那笑卻並不達眼底,“你為何要害我?”
馮姨立即開口反駁,蒼老的聲音略顯急促:“我沒有……”
李楨眼底隱隱透出失望之色:“竟然沒有,那籃子內的毒物又是為何?”
“這……”馮姨低下頭望著手中提著的籃子,心知也瞞不下去了,索性也就不在隱瞞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幾分:“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不瞞你了。”
她將手中拿著的籃子蓋打開,那裏麵放著的碟子上是一片殷紅黏在一處的肉末,濃烈的幾乎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撲鼻而來,長歌微蹙了眉。
馮蓮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這些是我千辛萬苦給你弄得藥材!我知你自幼身體虛弱,所以才特地抓這些毒物回來為你調補身體,這些毒物看似有毒,但,若是按不同的比例混在一處,它們也不失為調養身體的良藥。”
李楨輕凝了眼,略有深意地望著她:“良藥?”
“馮姨又怎會騙你?”馮蓮溫柔慈愛一笑,她將那籃子重新蓋上,拄著拐杖轉身便走進了身後的廚房,開口道:“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跟我進來。”
李楨若有所思地凝著她背影,抬步跟進。
廚房內,馮姨拿起木勺,在正在熬著的蘿卜排骨湯裏麵舀起一碗湯,緩聲道:“你若不信,馮姨喝給你看!”
說完,她揚手正欲喝那碗湯,李楨眼疾手快,大手一伸,製止住了她的動作。
李楨深邃無邊的眼眸輕落在那碗此刻正冒著熱氣的湯上,微沉吟了一瞬,這才移開視線,抬眼望她:“竟然是良藥,你為何要瞞著我?”
馮蓮望著他,意味深長道:“馮姨知你有極深的潔癖,若是知道這些東西乃是毒蟲熬成,定然不會喝。是以,隻得想到這個愚笨的辦法!”
李楨微怔。
的確,若是知道他平日喝的湯中有這些東西,怕是楊枝甘露他也不會飲下去。他望著她,又道:“那你的腳呢?明明沒事,又為何裝做已經瘸了?”
馮蓮有些落寞地低垂下頭,望著那瘸了的腿,輕聲道:“我的腳的確是有問題。”說著,她將手中端著的碗放在旁邊的灶台,蹲下身,將殘廢的腳上那褲子給撈了起來。
李楨定眼一望,便看見那褲子下麵有半截木頭做的假肢固定著她的腳,想必,也是因此才能在原地來去自如。
那假肢顯然用了許久了,上麵染著腿上因不適應假肢導致刮破皮流出的已經幹涸的血跡。
他心底滿是無法言語的震驚。與他同樣震驚的,還有站在屋外的長歌。
長歌未曾料到還有這樣一層原因,是她沒有弄清緣由,便帶著李楨尚目前來,揭開她的‘陰謀’,讓原本親近的兩人產生了隔閡。
她心底徒然升起一股內疚,想道歉,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馮姨又將那褲腕給放下,溫和笑道:“這是靈隱寺的方丈為我想的法子,雖平常是有點磨腳,但,不可否認,的確是比那拐杖好用多了。隻是這假肢用多了,實在是有些磨腳,所以,平日裏,我還是拄著拐杖行走。想不到,卻引起了你的誤會。這也怨我,人老糊塗了,沒有想這麼多,早知道,我便告訴你了,也不至於讓你誤會了。”
李楨深蹙了眉,張了張口:“馮姨……我……”
“沒關係。”馮蓮溫和慈祥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截斷他接下來所要說的話,笑道:“別說你,就連我知道,怕也得生氣了……”
李楨眼底泛出絲絲溫和之色,轉首望著這正熬著的湯:“這些東西,你吩咐下人去辦就可,不必那麼麻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