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為了她,甘心成佛。隻為完完全全保護她,照顧她,不再讓誰來傷害她。

可是沒想到,他成佛的那一天,就是她死去的那一天!

說出來誰會相信呢,這個無所不能的佛,卻偏偏保護不了最心愛的人!

是如此無奈的心傷啊!

他什麼都不能做,他什麼都做不了,他隻能看她靜靜躺在他懷中,憂傷微笑。

他隻能聽她輕輕說,忘了吧,你忘了這一生,我忘了這幾千年。

他閉上眼。

莫離,你這是要放手了麼?

你如何舍得離開我,忘記我?

你如何舍得?你如何舍得?

一滴眼淚急速滑落,打在她的臉頰上。

於是她再也無法離開。

而他,

於以後漫長歲月中獨自承受這愴痛。

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她淺笑,她輕蹙,她在他身邊低低細語,她在他身邊眉眼盈盈,明明可感到溫熱呼吸,伸手去抓!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隻是一手空空蕩蕩的秋風啊。

她那般美好容顏,最後竟成為他的心魔,痛到他快不能呼吸。

逃不掉,躲不過,參不破。

他不得已使用禁術。

一滴血,

封印過去於石中。

昨天種種,

昨日死。

終於能夠心平如止水了。

終於能夠安心做這世人的佛了。

後來的後來,他將她的元神葬於歸不得山,一座與靈鷲山緊緊相鄰的山。

他常常去靈鷲山上講經,是時山上雲蒸霞蔚,梵音傳唱,鸞鳳和鳴,翠竹般若,黃花法身。眾路神仙聚於一起,低眉斂目,屛息凝聽。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

經中自有大智慧。

而他,隻是不經意地將目光投向旁邊的小山。

那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靜靜地長出了一棵小草。

忘憂草。

他一時恍惚,然後無聲微笑。

莫離,是你麼?

雖然我們都已舍棄過去。

但我們最終,還是在一起。

阿彌托佛,我佛慈悲。

時間如流水,卻無痕無波,無聲無息。

不知又過了幾百年。

某一天,他正在講經,目光一如往常,靜靜落在歸不得山上。

突見那山上陡然騰起一股白霧。

慢慢白霧散去,一個女子出現。

那般眉目,那般神情。

莫離。

突然如一個炸雷,他怔住,手腳慢慢,慢慢冰涼。

莫離莫離,是你麼?

你回來了麼?

他聽見自己心中微弱的聲音。

然而,那女子目光懵懂天真,一臉是未經世事的幹淨,笑起來無憂無慮,卻又並不十分似他的莫離。

莫離,你果然忘記我!

他心中遽然刺痛,仿佛被一根銀針插到底。

幾千幾萬年道行,終究抵不住這張容顏輕輕一擊。

與此同時,天地詭異變色,眾神驚懼,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久,便見一童子來報,

東邊花果山,有石猴橫空出世!

(三十五)

一段故事講下來,天色已暗。

我緊緊盯著麵前這個人,默然無語。

他所說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為何我會全然沒有印象?

如果是假,為什麼我會覺得心裏酸酸楚楚,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疼痛?

而且,

他所說的那段人世間的故事便是我長久以來一直做著的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