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它馬上就要煙消雲散了。”那少年回過頭,寬慰我道。他的臉上滿是大滴大滴汗水,一隻手又不自覺地將我往他背後推了推,然後他對著那蜈蚣哈哈大笑起來:“妖怪,你今天死定了。”

我不覺一笑,真是個有趣的凡人。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那蜈蚣被他笑得發了一下呆,突然就伸出爪子,將那黃紙從身上撕下來,扔進嘴裏,嚼了幾下,吞掉。

這會兒輪到那少年發呆了。

那蜈蚣卻不給他發呆的機會,張開了血盆大口閃電般地俯衝下來。

我眼明手快地拔出了小黑。

它快,我比它更快!

比夜色還重的黑色悄然滑過,流水般無聲無息。

“砰!”

那蜈蚣的身子重重墜地,斷為兩截。

我不動聲色地收刀入鞘。

一切隻在轉眼間完成.

那少年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愕然道:“這,這,這怎麼回事?喂,你剛才可有看清楚?”

我假裝無辜地睜大眼睛:“莫不是你剛才那道符咒在它肚中發揮了法力麼?”

他呆了一呆,臉上漸漸現出歡喜之色來。

“對了,一定就是這樣子的,我就說我真金白銀求來的符咒怎麼可能這麼不頂用。”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得意地瞟,這一瞟卻驚得他跳起來。

“喂喂,你快來看,那妖怪的頭怎麼不見了!”

我聽得他的叫喚,也不覺嚇了一跳,趕緊跑近了一看。

果然,那蜈蚣的後半段身子猶自在汩汩冒血,前半段身子卻無影無蹤。

八成是遁地而逃。

我心中暗想,抬頭叮囑那少年道:“這附近有座寺廟,你去那裏找幾個和尚帶著法器和香灰過來。”

“好。”他急急地答應道,臉色也有些蒼白,轉身飛快就走。

看來他果然還是被嚇到了,雖然剛才還在不住逞強。

我微微一笑,開始屏息靜氣,尋找起周圍微弱的氣息。

那妖怪屍首上的血仍舊在汩汩不停地往外流,它底下的泥土,仿佛嬰兒們張開一張張小嘴,貪婪地吸收著。

這裏,恐怕不出多久,又會產生新的妖怪吧。

妖怪是生生不息的,

我又是一笑,抬起眼睛,向周圍仔細看了一看,那些妖氣正在漸漸變得透明。

這時我卻發現了血滴。

一滴一滴,長長地延伸在那少年走過的路上。

那些血滴尚未幹涸,溫溫熱熱。

但我分明記得那少年並未受傷。

那這血又是從何處而來?

一滴冷汗從我額角涔涔而落。

我太大意了。

那少年,若不是施了掉包計的妖怪,恐怕就是被妖怪附上了身!

(七)

我當機立斷,循著那血跡迅速追去。

那血跡卻是直直通向寺廟,一進門便消失不見。

寺廟內一片靜寂,僧人們輕微的呼吸悠長而均勻,偶爾一片枯黃的樹葉慢慢地打著旋兒落下來,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咯吱”一聲,葉片碎出幾道裂痕。

四更了,天空是極深極深的藍,地上的泥土潤潤的,若有若無的水氣緩緩上升,漸漸地,形成了一片薄薄的霧。

霧很薄,卻讓所有東西都變得不分明了。

我握緊小黑,屏住氣息,一步一步,小心謹慎地走著。

突然傳來了哭聲。

女子的哭聲。

低低地,悲切而驚慌。

“誰?”我警覺地望去。

那哭泣聲頓時硬生生止住。

“誰在那裏?”我一邊問一邊又向前走了兩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