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親手縫製的何原小人正安安靜靜的躺在櫃子裏,人偶的□曾被我用一大把繡花針紮成了棍狀仙人球。

最重要的是,我還沒忘記在小人的身上貼了“何原”兩個字。

我尷尬的捂著臉,感到自己的腦袋像被塞進了無數個草人,紮得我淩亂無措。

一陣腳步輕響,我透過指縫看到了師父的衣擺。

捂臉做什麼?躺好。師父說。

我依言鑽進被窩,發現師父麵色平靜如常,我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把人偶放進櫃子裏去。

師父將擰幹的新毛巾搭在我的前額,衣袖帶起一陣幹淨沁涼的氣息。

剛才做什麼夢了?師父

忽然問,絲毫沒有提人偶的事。

我支吾了一下,老實交代道:呃……我夢到自己一直在背土豆,想丟都丟不開。

師父緩緩點頭:也是,你閉著眼睛半背著我的右護法一直走到長街盡頭。

師父說著俯□看著我,微微的笑道:就這樣走到頭了都不肯轉彎,硬是在南牆根下徘徊了十幾趟,才睡倒在路邊。

我窘澀的移開目光,試圖解釋:這不是累得神誌不清了嘛。

對了!景修呢?我猛然轉過頭。

走了。師父輕描淡寫道。

走了?!不是……不是……你們沒打一架?他那個……都那樣了你們……啊完了我要死了……

我不知所雲的說了半天,最後嗚呼了一聲,扭頭暗自垂淚。

阿音,景修的事你就不要過問了。師父緩緩道。

我本來是有些負氣的,這句話卻讓我所有的氣惱盡數化成飛灰,洋洋灑灑如被燒盡的紙錢,一點生氣也無。

嗯,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我極力讓自己的口氣變得輕鬆。

師父似乎輕笑了一聲,片刻後,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把我的頭扭轉向他。

我的眼神隨著腦袋的轉動劃了道弧線,最後死死卡到了房梁上,好像那裏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似的。

看著我。師父說。

我愣了一下。

看著我,阿音。師父的聲音帶了些許命令的意味。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他,正對上他平平靜靜的眼,澄澈如溪澗的流水。

以後就好好在山上呆著。他說。

他的目光像個無聲的漩渦,一點一點的把我吞噬了進去,我被他看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許久,師父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然後起身離開了。

走的時候,師父忽然看了眼立在床旁用來搭衣服的架子,神情似是陷入了某種深思,一束長長的暖光斜斜打了進來,曳出一道飄逸孤清的背影。

師父離開後,我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的出我和師父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憑空多了出來,又有什麼東西漸漸消逝不見。

大抵多的是芥蒂,少的是隨意。

不可否認的是,師父的氣息總是讓我感到莫名的安定,哪怕靠近他的時候,我都不會下意識想起那個嗜血無情的顧牽機。

這讓我感到意外,仿佛我遇到的完全是兩個人,兩個毫不相幹的人。

可即便如此,我也忘不掉青冥舍的那些時日,這讓我再也無法像從前那般像個小女孩般纏在他身側,滿腦子都打著師父的壞主意。

而師父還是那個師父,他莫測變幻的所作所為總是讓我麵臨著“給一甜棗打一棒子”這種尷尬的情形。

我想師父對我最大的關照,應該就是吩咐我安心留在龍池山吧。

我無聲的笑笑,打算拒絕這份關照。把傷養好後,我就要去玉臨關找曾奚。

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求和曾奚在一起,我隻想看看他是不是過得好,看他是否如自己所願的當上了年輕的將軍,看他願不願意讓我當一個無名的小兵,跟隨他殺伐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