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見過顧牽機沾過一滴酒。

酒水入碗的聲音很是動聽,入口時卻帶著些微的辛辣。

“莊曉,你膽子也真夠大的。”顧牽機的神態安靜平和,看在莊曉眼裏卻直犯冷氣。

“屬下……”

“你也別叫屬下了。”顧牽機垂眼。

莊曉猶豫了一下,繼而往椅背上靠了靠,“就算我不帶她走,她自己也會走,況且我也知道你會追來,不過……”莊曉喝幹了杯中剩下的酒,道:“不過沒想到你比我預想的要來的遲。”

顧牽機轉著手裏瑩白色的小酒杯。

“你有閑心在這裏喝酒,不如快把她接回去吧,她病的不輕。”莊曉緩緩道。

“她需要休息。”顧牽機微微轉頭看了眼在一旁兀自沉睡的時音

看見時音的時候,她正在車廂裏睡的不省人事。她的手緊緊攥著毯子一角,好像誰要跟她搶那毛毯似的。

顧牽機看著好笑,卻又笑不出來。

他伸手將時音抱了出來,她縮在他懷裏,轉了轉頭,硬是把臉塞進了顧牽機的臂彎裏。

“……”顧牽機無奈。

懷裏的人身子發燙,他摟緊了她,然後大步進了一家客棧,直奔入上房。

斟酒的聲音讓顧牽機收了收神,他看了眼那支未燃盡的血鯨盤香,那東西至少會讓時音安穩的睡到明日正午才會醒來。

想著,他又舉起了酒杯。

“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了?”莊曉覺得有些想不通。

“現在。”顧牽機垂眼淺啜。

莊曉疊起一條腿,他很久沒有和顧牽機如此不分主仆的說話了,這讓他有些不習慣。不過好在他這個人對於生疏的東西,很快就能熱絡起來。

“接她回去吧,我不知道她能撐多久。”莊曉歎氣,“雖然這丫頭平時看上去頑強的跟什麼似的,可她最擅長的其實不是承擔,而是逃避。”

“你很了解她?”片刻後,顧牽機道。

或許是有些酒氣上湧,莊曉從顧牽機的話裏砸吧出了絲絲酸味。

“我還是

出去守著吧。”莊曉抱起胳膊,十分識相的出了客房。

屋內又安靜了下來。

桂花釀剩了一半,顧牽機並沒有喝多少。

但是他承認他是個不勝酒力的人。

所以再站起來的時候,他微微有些頭暈。

這種微醺的狀態,最是容易讓人把不住心裏的念想。

顧牽機抖抖袖子,長身而起踱到床側坐了下來,伸手撫上那張雖帶著病氣,卻依舊明麗的臉。

時音動了動,但是沒有醒。

顧牽機溫柔的摩挲著她的臉頰,她縮了縮,發出一聲呢喃:“師父……”

驀地,他心裏抽緊。

她又縮了縮,在被子裏抱成一團。

顧牽機看著她,怔忡了片刻,慢慢張開雙臂,輕柔的將時音抱進自己懷裏。

“乖,師父在這裏,一直都在呢。”他閉上眼,一點點親吻著她的發間,額頭,眉眼。

顧牽機不太會說綿軟的情話,他覺得他說出口的都像是哄小孩子的,幸好阿音沒有醒,不然她定然會笑自己。

他也怕時音醒過來。

顧牽機想,如果阿音醒來看到他,他不曉得自己能不能鼓起勇氣對她說一句蒼白的對不起。

桂花釀的後勁有些大,衝的顧牽機有些神魂飄搖。

他想起了那場漫天的大雪,想起了雪地裏揚起的那張臉,神情倔強又狡黠,忽閃著一雙靈動的眼。顧牽機不由的後悔,從那時起他就應該好好待她的。

無言的,他顫唞著手將臂彎裏的人狠狠揉進他的懷裏。

“阿音啊,為師對不起你……”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喑啞撕裂,尖銳的痛苦快要劃破他的胸臆,他再也忍受不住,抱著她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