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故是天生而成的,而非如自己這般……重生之後,才能有的些許通透。
收起思緒,楊勇擺出一臉平和的笑,道:“二弟何出此言?”
楊廣一雙點墨般的眸子打量著他,末了卻隻是一笑,道:“看來是我看走眼了。”說著端起酒杯,“弟弟敬太子一杯。”
回味著對方口中驟然變更了稱謂的“太子”二字,楊勇亦是抬了手,二人手中華美的金杯相觸,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那一瞬,他餘光瞥見殿上自己的父皇母後,正微微笑著看向這邊。隻是滿目的讚賞之意,投向的卻不是自己。
“大哥,你什麼都比不過我。你之所以成為太子,也不過因為比我早生了三年,僅此而已。”
前世,自己被宣布廢去太子的那個夜晚,楊廣帶著勝利者的肆笑在耳邊說的話,一字一句又浮現在腦海。
如今想想,他說的沒錯。自己在眾兄弟之中,從來都是不受父皇母後喜愛的那一個。故而最後,待那“不喜愛”徹底變成了“憎惡”,便是他從雲端重重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的時候。
前世的自己,滿以為成為了國之儲君,便等於一隻腳已然踩上了龍椅。又何曾想過,太子可以立,同樣也可以廢。
並且,太子那樣一個光焰萬丈,萬人矚目的位置,反而更是千萬暗箭所指的方向。
若不知經營,不懂籌謀,不會算計,同樣會死,而且較之旁人,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
筵宴過後,眾人各自散去。
楊勇在馮成的攙扶下,踩著有些虛浮的步子,沿著回廊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
深冬的夜格外的寒涼刺骨,二人又正好走在風口處。霜風如刃,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一刀一刀地淩遲著,毫不留情。這仿佛能侵入骨髓的寒冷,像極了他懸梁自盡的那個日子。
楊勇不自覺地拉了拉衣襟,將身子緊縮幾分,卻仍是止不住微微顫唞。
前世在暗無天日的禁苑裏幽禁太久,讓他逐漸變得體質孱弱且極度畏寒。而在這個重生之後的頭一個冬日裏,他發現自己這毛病似乎有增無減。
見他分明是冷到極致了,馮成顯出些許無措,暗怪自己疏忽大意,沒有預先替主子準備一件大氅,便道:“這夜裏風太大,讓奴婢替殿下擋擋風罷。”說著便朝楊勇走到了楊勇前麵。
他身形雖不高大,卻足以擋住大部分夜風。楊勇攏了攏袖子,隻覺得身心都暖了幾分。
想前世自己並不太看重這不起眼的馮成,誰料他卻是最後一個對自己不離不棄的人。人心如何,果然隻有在窮途末路中,才能看得清。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道:“馮成,自明日起,你便是東宮內侍總管。”
馮成受寵若驚,回首欲叩首謝恩。然而剛欲轉身,身子卻已然撞上了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開坑了……負分的事情跟編輯溝通過,已經得到妥善處理。之前太衝動不好意思啦,話說太絕的結果果然還是自打臉……以後有什麼激萌的cp還是會繼續寫的吧大概。挑個好日子發文,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第二章
【第二章】
來人一身竹青色圖紋寬襟長袍,麵容含笑,目如鷹隼,正是今日剛受封為上柱國的楊素。
回廊轉角花木掩映,晦明難辨。他不慎之下,被撞得禁不住退後了一步,卻趕在馮成請罪前擺手示意免了。隻是轉向一旁的楊勇,禮節周到地拱手行了個大禮,道:“臣楊素見過太子殿下,賀太子殿下入主東宮之喜。”
楊勇看著麵前舉止從容,言語周全的人,不禁微微蹙了眉。
北周宇文氏政權尚還健在的時候,楊素同自己的父皇楊堅便是莫逆之交。待到楊堅受禪稱帝,建立了如今的隋朝後,其肱骨地位,自然不可小覷。
實則楊勇對此人,打心底是佩服的。過去在北周時,他因受朝堂爭鬥牽連,一度為新帝所打壓,不受重用。末了卻憑借自身能力,重獲賞識,立下赫赫戰功。
足見此人並非池中之物。
隻是二人此刻這般相見,在楊勇眼中卻頗有幾分“冤家路窄”的意味。
隻因前世,正是因了麵前這人的百般落井下石,才最終促使了父皇下定廢除自己太子之位的決心。
楊勇還能清楚地記得,那日大殿上,這人是如何言之鑿鑿地數落著太子的罪行,而自己徒勞地否認著,卻根本無力回天。
畢竟那時的他,是父皇特地派去查探自己行為是否得當的親信。父皇因為半生的交情對楊堅信任不已,卻並不知,他早已暗中投靠楊廣,對自己的言辭,又怎會做到全然公正?
“殿下?”見麵前的人久久不語,楊素微微抬了眸,凝視著大半麵容隱沒在夜色中的男子。
從思緒中收了神,楊勇微微一笑,走上前來,實打實地將人扶起,道:“上柱國何須行如此大禮。今日本宮這內侍總管不慎衝撞了上柱國,合該是本宮給上柱國配個不是才對。”
楊素聞言,心中暗一驚。雖然他和這位新晉的太子平素並無太多交情,卻也聽聞,甚至目睹過他種種的行為。在他的印象之中,這人自幼便頗為傲氣,且從不掩飾心中情緒,故而待人接物,都是有幾分盛氣淩人的意味的,又何嚐聽他對下臣如此客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