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來老身府中又是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晚輩今日前來乃是同宇文老爺有事相商。”楊廣的聲音裏全無同楊勇獨處時那種慵懶和無賴,乍一聽聞,著實是分外的恭敬客氣,頓了頓,笑道,“晚輩乃……”這最末一句話,卻是壓低了聲音,仿佛是有意不讓旁人聽得清楚。
下一刻,身後立馬起了陣陣騷亂。便聽那老婦人倉皇道:“水煙,還愣在此處做什麼?還不快請殿下進去!阿名,快進去通報老爺!”
隨後一群人隨著這騷亂一齊消失在門內。
連人帶馬藏身在門外老槐樹後的二人這才徐徐走了出來,楊勇此時的神情已然恢複如常,朝門內看了看,雖有些不甘心,卻也知道與其懊惱,倒不如補救。
“走罷。”提了馬韁,徐徐轉身。
“去何處?”宇文愷跟了上來。
“宇文祝的府邸便在這附近罷,你我便去那裏拜訪拜訪。”縱然這家聲望不如宇文幹,雖是下策,但也總好得過坐以待斃。
宇文愷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跟了上去,道:“宇文祝的三子宇文丈同臣倒有一麵之緣,如此興許要容易許多。”
楊勇頷首,心中思慮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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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楊勇回到自己的府中時,卻見楊廣竟獨自坐在院中,端著一杯酒小酌。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晚霞漫天,將這芳草抽芽的院子染的一片赤紅。楊廣那一身淡色的袍子,自然也不例外,如同鍍了金外,倒有些金碧輝煌的意味。
聽聞聲響,他轉頭看過來,見是楊勇,倒是無事一般地笑道:“大哥如何倒比弟弟回得還遲些?”
收起心內拂過的一絲訝異,楊勇麵無表情地走上前去,在他麵前站定,許久後才道:“如何在我這裏?可是專程來看看我此刻應當是何表情?”
微挑了眉,楊廣放下酒杯,卻是仍帶著玩味的意思,反問道:“大哥這語氣,倒仿佛是在同我置氣?”
“千算萬算,倒比不上你見縫插針。”楊勇冷笑一聲,麵上依舊平靜,“二弟手段高明,為兄實在歎服。”
說罷也無意等待楊廣的回答,徑自轉身朝房門走去。
推門正待進去的時候,卻聽聞身後想起一個聲音:“是不是如此,大哥何必這麼早便下定論呢?”
楊勇沒有回答,隻是徑自走進房,將門掩上。將背脊抵上門板,仰頭看著空闊無人的房內。回想起那最後的話,不知為何,隻覺心口竟似跟著亂了一亂。
那語聲依舊是含著笑,依舊是漫不經心,卻比平素裏要低沉黯然些許。倒仿佛……不像是假的。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功能是壞了麼壞了麼壞了麼……TAT
☆、第八章
【第八章】
由於胸中鬱結甚多,待到楊勇熄了燈,和衣上|床之後,卻是久久不能成眠。腦中充斥著的盡是白日之事,之後事情會如何發展,自己又該如何應對,籌謀萬千,思慮萬千。
然而帶著未退的酒意,一切卻又想得不甚分明。
朦朦朧朧間,卻隻聽得直到很晚了房外仍有人影走動的跡象,卻也不知外麵的人究竟是何時離開的。
一夜殘破的夢,紛紛擾擾。
半夢半醉之間,前世的諸多場景便又生生浮現出來。禦書房內,父皇楊堅對自己的一遍遍數落,如刀如刃,深入肌理;深宮內院,母後獨孤伽羅皺眉指責的神情,似乎無論自己怎麼做,也無法得到滿足;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內侍展開廢太子的詔書,尖細的聲音穿刺在心口,血流成河;清冷無人的禁苑,長久到沒有止盡的等待,終究化作最後的絕望;
以及那個大雪紛飛,銀裝素裹的日子裏,白的刺目的三尺白綾……
驟然驚醒時,才發現天光已然大亮。
收拾好情緒,楊勇起了身,洗漱穿戴完畢後,便盤算著如常一般,去往即將動工的選址處看一看。
這一次,無論是楊廣還是宇文愷,他都不曾叫上。隻是獨自一人,帶著少許隨從而行。
出門走了許久,原本還算得上是晴朗的天日忽然陰沉了下來。一個隨從打馬走到近前,低聲道:“殿下,這天氣看來怕是隨時要落於的模樣,我等出行倉促,不曾帶上雨具,不如……”
楊勇明白他是怕自己淋了雨,意欲勸自己回去。抬起頭看了看天際,也著實是一副濃雲低沉的模樣。想著離城中還有幾個時辰的馬程,沿途也沒有買到雨具的地方,便頷首道:“那便先回去吧。”
隻可惜天公不作美,一行人調轉馬頭沒走多久,天上便當真落下雨來。
並且這雨不似綿綿春雨,倒有些夏雨的模樣,雨點豆大,落在地上堪稱滂沱之勢。
楊勇帶著身後之人踏著地麵泥漿飛速前行,終是在前方的雨幕中,看見了一個臨時搭建起的小茶棚。未有思索,當即便策馬前往那處避雨。
小茶棚中還有空位。隨從便幹嘛下了馬,替楊勇打點好位置,又吩咐老板上最好的茶。
楊勇撩起衣袍在粗陋的桌椅邊坐下,但衣衫在那大雨之下早已淋得透濕,剛擦淨的凳子立刻就沾濕了。但此處畢竟也沒有可以換洗的衣衫,他便就側著身,將衣衫上的水漬擰了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