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已近十日。
他們那日撤出邊城後,由沙郎綴著前人的足跡一直上了大五山。
大五山山脈一帶地勢高峻,隻要翻過山背後,就可以借著地勢躲開火山噴發。
因為撤出及時大部分人僥幸躲過了一劫,還有一部分人因為體力不支,不幸遇難。
因著他們是最後撤出的人,差點就和秦襄做了鄰居。
火山噴發後,暴雨如注,大量火山灰和暴雨結合形成泥石流將附近地勢低窪的村莊盡皆淹沒。
他們隻得穿越大五山後的山脈,繞道而行。
聞玉虎身邊跟著的士兵不斷被聞玉虎打發的去照料體力不支的人。
走出大五山時,他身邊隻剩下七娘和一個士兵。
在食物及醫藥的缺乏下,聞玉虎終於支持不住,病倒了。
他們找了一處落腳處,不過是兩間極破極舊的木屋,屋主是一對相依為命的祖孫,為了讓聞玉虎養病,他們祖孫倆倒擠在一間屋裏。
若不是那孫兒認出聞玉虎就是他們黑鮫軍的少將軍,根本不敢在這種時候收留他們。
到處都是難民,一個不好,誰知會惹出什麼事來?
七娘心急如焚。
她讓那唯一跟在聞玉虎身邊的士兵去離這裏最近的江開城向林征求救,人還沒有回來。
她明白這樣下去不行,可是她卻束手無策,她既不懂醫術,也不認得草藥,就想用酒給他擦身退熱也辦不到,因為這裏連酒也沒有。
聞玉虎幾乎已經沒有任何意識了。
看著這樣的他,七娘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
——我腦子裏總是想著你,在夜裏甚至想得睡不著覺,七娘,我想要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們成親,七娘現在我們就成親。
——七娘,你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就算有一天你能回去了,你也別走。
她想著他們往日的種種,從最初的相識,被她捉弄的無奈,他在金殿之上鏗鏘有力的表白……積壓了多日的淚水簌簌而落。
“怎麼辦?玉虎,我該怎麼辦?”七娘抵著他的額,淚水一滴滴滑落在他的臉上,他卻毫無知覺。
恐慌象瘋長的蔓藤一樣包圍了她。
我怎麼才能救你?為什麼我當初不去學醫呢?
擔心和害怕讓她忍不往放聲大哭。
“少夫人,”那個怯怯的孫兒站在門外,“這個人找你。”
一雙鳳目靜靜的凝視著她,不知多久。
七娘胡亂將眼淚一抹,防備的看著夏蘭舟:“你來幹什麼?”
此時的她看上去蓬頭垢麵,與村婦無異。
夏蘭舟垂了垂眼:“包先生怕聞將軍的傷口有礙,讓我回頭送藥。”
七娘驚喜交集,旋即又疑惑道:“為什麼不是文大哥,而是你?”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隻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包先生明明知道他和她之間的過節,為什麼還要他來送藥?
“文將軍還要處理難民的事,分不開身。”他平靜道。
聞玉虎沒有時間再拖了,不信也得信他一回。
七娘咬了咬下唇:“你進來吧。”
二個時辰後,傍晚時分,聞玉虎終於開始退熱。
七娘摸了摸他的額,方才露出喜色,將被子給他拉好後,出了木屋。
前兩日過路的難民都走了,外麵靜悄悄的。
如今冬至已過,外麵天寒地凍,夏蘭舟就靠著一棵枯樹上,出神。
七娘雖對此人不喜,但該說的還是要說:“謝謝你。”
夏蘭舟仿似才發現她,轉過頭來道:“不用。”
他兩人自邊城相遇起,就沒怎麼交談過,七娘忽然和他獨處,反而覺得不自在。
和他無話可說,不如回房,想想她又轉身。
夏蘭舟開口道:“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想問的?七娘一頓,轉頭看他:“夏公子是指那幅畫?那個傳說?”
“夏家自聖祖起,就一直得皇室眷顧繁盛至今,內裏原由不外就是因為那個女孩,可是人卻沒有滿足的時候……”他的唇往上一牽,帶出嘲諷之意,“如果想要永世有此榮光,最好的法子便是讓那女孩重回夏家,做夏家人。”
七娘沒有接口,由著他說。
“隻是人的心都是如此,你這般心思,別人也一樣,這畫除了皇室太子一脈就隻夏家長房真正知情,其餘人等隻是聽了些傳聞……想來李慕也是如此道聽途說而來,隻是他不知道,天暮方人曾經還說過,龍鮫國成敗皆在此女,隻有此女心甘情願才能成事,他怕將來的龍鮫帝為了自己的利益強納她為妃,所以他逼聖祖發下誓願,決不讓此女入宮,否則到時宮中必被她攪得天翻地覆……他說得果然不錯,李慕不正因此而吃上大虧麼?”
七娘皺了皺眉道:“所以你用心去對你以為是畫中人的阿璫?想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你?”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的婚事由不得我,不過我也不在乎,”夏蘭舟的臉側了側,背著光看不清表情,“隻是有時候難免還是會對幅畫好奇,想瞧瞧她究竟是何模樣?隻是世上的事誰都料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