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衣食無憂的,不喜歡吃胡蘿卜,自然不會有人強迫他吃,山珍海味,中西大餐,排著隊等著他吃的食物數都數不完,誰又會真正去計較一個小小的胡蘿卜裏含了多少營養。
“謝謝。”他盯著那雪白的藕片,輕聲吐出謝語。
“可以了。”說話間,她已經盛好了食物,回過頭看他,眼底是盈盈的笑意。一碗素粥,一碟白藕,清甜的香,芝麻油的香,滿室皆香。
也許是那笑太暖,那香太濃,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無端充塞了胸臆。早先練習了上百遍的那句溫柔話語在口中纏結成一個疙瘩,怎麼解都解不開。未見麵時,滿腔滿腹的躍躍欲試,及至見麵,情卻怯了,意也遲了,咬著舌頭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最後無可奈何,隻得別開了臉,扭轉了身,淡淡地說了句,“跟我來。”
備餐間裏明亮的日光燈下,微沉的臉,命令的語氣,依舊是素來的模樣,隻那眉目間潛藏著一絲窘迫和赧然,卻恰好轉了頭,沒給身後的人瞧見。
魯半半無奈,招呼來傳菜生把案上的食物端去,又急忙解了身上的圍裙,匆匆跟到廚房門口,他正停在那裏,回頭等她,見她跟上,又邁開了大步向前走。
長長的走廊裏,燈光有些昏黃。兩側牆壁上的琉璃燈,堪堪照出兩條一前一後的人影。越往前走,長廊越幽深。
她不由得又憶起那日夜晚被他扯住腕子向前疾走的情形,那時他的脊背也如今日這般緊繃,裏頭不知蘊含了多少怒氣。
“對不起。”昏暗的燈影裏她低聲輕道,氣息裏帶著不勻的呼吸。
前方緊繃的脊背冷不丁一個戰栗,仿若不敢置信般,遽然停下步子側耳傾聽,越過肩膀看去,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忽明忽暗,墨黑的濃眉擰成了死結。
“我不是有意要出現在你麵前的,是阿昌說……”
還想再說什麼,前麵的
19、素粥白藕 ...
人卻已失去傾聽的耐心,猛地扭了臉繼續走。脊背更加緊繃,一身的怒意愈發清晰。
她隻當他惱了,竟不知他惱得並不是她。那日自己因一時意氣衝口而出的混蛋話,竟給她記到了如今仍念念不忘。若早知會如此,他縱使咬碎了銀牙也不說半句狠話。懊惱,也如穿腸毒藥,無方可解。
最終到達的那個房間她並不陌生。前前後後也來過三次,清秀貌似流川楓的侍者淡而有禮的甜笑還能依稀在腦中勾畫出來。
George鄭重地推開房間的門。
是的,鄭重……再沒有任何一個詞比這個更適合形容他的動作。神情裏的端然肅穆,舉止裏的虔誠莊重,一沉眉,一抬手,一推門,竟被演繹得無比隆重。連帶身後的她也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屏起了呼吸,直覺要等待,卻不知究竟要等待什麼。
下一秒她就知曉了。
入目還是那個寬敞的獨立吧台,清秀的侍者還立在吧台邊躬身淺笑,但是這些都不足以留住她的目光。此刻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吧台旁那棵巨大的聖誕樹吸引了去。
蔥綠的樹挺拔矗立,高度直達房頂。樹葉和樹皮的清新味兒撲麵而來,抓起一簇樹葉反反複複地瞧,綠得新鮮水靈,竟然是株真的。彩燈,緞帶,五顏六色的裝飾品間雜其間,再細細地找,那玻璃紙包紮的各色各狀的物事,赫然就是——
“巧克力!”魯半半拈起一顆,興奮地驚叫。回頭想問他“可以摘下來吃嗎”,不意正撞見他疏淡的臉上幻化出的一絲溫柔,緊繃的唇角淺勾出的一線笑意,聲音就停在舌尖發不出了。喉頭滾動,“咕嚕”一聲。
她吞口水的模樣盡收入眼底,George唇邊弧度更甚,“現在吃了,飯就吃不下了。你喜歡的話,都是你的。飯後再吃,嗯?”
都是……她的麼……
忍不住又盯著那樹呆呆地看了半晌,腦中映出的是自家那株夭夭灼灼的桃花。怎麼能說他對人對事渾不在意,連聖誕樹都力求真實無偽;怎麼能說她生活得一絲不苟,連擺弄棵桃花都盡顯敷衍辭色。
“坐吧。”水晶燈下的人挺拔如蔥鬱的聖誕樹,隔著璀璨的燈光遙遙地喚她,恍若夢境。
餐桌上早已備齊豐盛的晚餐,各色各樣叫不出名字的西式餐點惹人垂涎,唯有她剛剛做好的那一碗素粥,一碟白藕,雞立鶴群,不尷不尬地擺在他麵前,被一眾美食襯得越發寒磣。兩套刀叉餐具晶瑩鋥亮,反射著水晶燈的光芒。
“這是——要請我吃飯?”她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今天是平安夜。”他說著便拿起刀子去切盤中的燒鵝,眼角的餘光瞥見她恍然大悟的表情。原
19、素粥白藕 ...
來,她也是不過聖誕節的。叉起一塊鵝肉送到她盤中,“嚐嚐這燒鵝味道怎麼樣。”
“我還以為外國人過聖誕節是吃火雞的。”
“那是美國人的吃法,歐洲的傳統是吃燒鵝。”
她點點頭,表示了解。“唔,真好吃。”
其實,她並不挑食,什麼都好吃,隻要不讓她做就好。
對麵的人顯然隻對她做的素粥白藕有興趣,羹匙一下一下在碗中劃過,掠起一道水痕。她便在心裏暗暗地歎,即使擔心失了禮數,也不需客套至此種地步,委屈自己的口腹之欲。大過節的,這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