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來,他們朝夕相處,但唐左琳隻覺得一靠近他,感覺就像是迷失在一片古老蓊鬱的森林裏,找不到方向,看不見出口。
而這個人明知她的心情,表現出來的態度始終是她踏入了不該來的地方,關門送客的意圖明顯。
「我不是故意的……」她想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卻在他深沈的注視下,不覺噎住了言語。
他墨黑的眼把她從上到下靜靜掃視一遍,不帶任何情感成分,單純隻是確認她的安好——因為職責。
唐左琳看回去,黑潤的眼裏透露著一點不甘,覺得他沒給她機會解釋,已經擅自把她認定成在胡鬧。霍克勤看著,內心有些失笑。她誤會了。
不過,無所謂。
「大小姐沒事的話,請上樓吧。」
到底誰才是雇主啊?唐左琳哭笑不得,卻無法拒絕這個男人說的每字每句,那對她而言簡直有如聖旨。而且重點是,霍克勤並不聽從她的命令,而是她外公的 ——把他從外公身邊調來的時候,他也毫不留餘地的告訴她:「我的雇主是唐家的唐沅慶先生,我會負責保護好小姐的人身安全及日常起居,還有……」
負責監視她。
他是她的保鑣,也相當於她的管理人,甚至是她在美國期間的管家,但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會是……唐左琳扯出苦笑上樓。
他是不能對她怎樣,可一個冷漠的眼神,就足以使她整個人都不對勁。她壓根兒就沒反抗人家的底氣,隻好把爛攤子扔給霍於飛收拾。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交給你了!
霍克勤墨黑的眼瞅著唐左琳奔上樓的纖細身影,眉宇間恍如察覺到什麼般地擰起,轉身交代。「請洛克醫生過來一趟,小姐的腳不太對勁。」
「啥?」霍於飛一愣。完了,他居然沒發現大小姐受傷?
霍於飛還不及開口辯解些什麼,一道冷厲的目光襲來。「把今天的事打成一篇報告給我,還有悔過書三千字——」
「三千?!你他媽的殺了我吧!」霍於飛抗議。「我好歹是你堂兄!」
「喔,所以?」霍克勤挑了挑眉,同樣的動作由霍於飛做起來就帶著一點痞氣,但霍克勤予人的氣息卻是全然的壓迫。「你該做的是寸步不離守在她旁邊,而不是手裏大包小包在結賬台為了一卷破衛生紙的價格跟人討價還價。」
霍於飛籲了口氣,看著不過小自己一歲的堂弟勾勒一抹教人頭皮發麻的笑容。唐左琳曾形容這個人彷佛一座古老森林,喔,森林,他猜裏頭長的肯定都是些曼陀羅之類的可怕植物,也許再深一點的地方還有火山蠢蠢欲動,隻是被那些高大沈穩的林木隱蔽得太好,無人可窺知其一。
兩人同屬「擎天」保全公司,老板是霍於飛的舅舅。現年三十二歲的霍克勤曾是國軍特勤弟兄,在二十九歲那年因傷退役,一年後被他延攬進公司,擔任私人隨扈。這三年來,他們同為唐家服務,唯獨保護的對象不同,隻是半年前,唐左琳決定前往紐約留學,把霍克勤要了過來,才變成兩人同侍一主。
至於大小姐這麼做的緣由嘛……嘖嘖,他才不信眼前這個家夥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好,我知道是我的錯、我的失職,我沒把人盯好……一千行不行?」
「六千。」直接加一倍。
「Shit!」某人從不接受討價還價,霍於飛內心罵罵咧咧。要不是為了你這個麵癱混賬,大小姐會昏頭昏腦追著小偷甚至搞到自己受傷嗎?!
偏偏這些不能講,講了他也猜得到這人的反應,肯定是死ㄍㄧㄥ。霍於飛攤攤手。「好,寫就寫。」反正他有錯,確實是有必要給上級報告,但三千字……根本就是霍克勤打算公報私仇吧?
「死悶騷……」
霍於飛暗罵,霍克勤的反應仍舊是無動於衷,但口氣非常不容置疑。「七千。」
「靠!」
半夜三點,該是一般人好夢正酣的時候。
萬籟俱寂,四周除了偶爾傳來的狗吠聲外沒有其它雜音。這時,有人卻躡手躡腳地打開了房門,極小心地踩著木質地板走進來,然後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到了床邊。
床上的人正睡著,深刻冷硬的眉眼即便在窗外的路燈照映下,仍舊輕易牽引著他人的心跳,而那雙眼睜開的時候,更是深邃如一潭幽泉,教人看著便一下子失了魂,分不清東南西北,隻能任由自己的心魂一再陷落……
「哇!」
還不及對床上的人做什麼,唐左琳纖細的手腕已被徹底製住,她下意識反擊,不料一個翻身,她背部著地,遭人壓製在床上。
「啪」一聲,屋內燈光瞬間大亮,霍於飛衝了進來,拉開手中禮炮。「Surprise!」
而本來躺在床上安眠,這一刻卻有如豹隻壓製著獵物的男人愣住。「這是怎麼一回事?」
「嘿嘿……」
四肢被人分別製伏的唐左琳幹笑,三人六目相對,四周的空氣像是靜止了,人在門口的霍於飛看著這曖昧一幕,擺了擺手。「呃,抱歉,打擾兩位了……」
「八千。不想再增加字數的話告訴我這是搞什麼。」霍克勤扒梳頭發,爬了起來,口氣難得顯露焦躁。大半夜的,這小妮子怎會突然跑到他房裏來,而眼前這不稱職到讓他屢屢頭痛的混蛋,顯然還是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