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他多年的老管家才終於向他吐實──
「我很生氣,讓他立刻把你弄回來,但我必須告訴你,就算今天我唐沅慶的外孫女是別人,我也不會讓個沒受過訓練、沒有任何經商才能的人來接班,那簡直就是小孩開大車,別說我不同意,董事會那些人也不會輕易讓人好過……我快死了,繼承唐家也不是什麼禍事,你有那個能力,又是我親生外孫女,我不找你找誰?」
當初會有唐濟玲這個女兒,其實隻是為了給唐家一個交代,才和政策婚姻的妻子人工受孕而生。即便是親生的,他也沒多瞧過女兒一眼,反倒是亦德照顧她到大,相較於他這個父親,兩人感情較似父女,因此即便她離家出走,他的管家仍一直與她保持聯係。
他問他,為什麼過去十七年來不曾告訴他這一件事?劉亦德的回答竟使他無法反駁。「這是我和玲小姐的約定……玲小姐一直不願自己的孩子回到唐家,過著和她一樣的生活,隻可惜她……」
劉亦德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他不可能放小小姐流落在外,才趁著機會將她帶了回來,問題是因為一些緣故,老爺對玲小姐終始非常不待見,倘若那時候知道了唐左琳的真實身份,按唐沅慶的冷血肯定會利用得更加徹底。
這是生為唐家人的命,因為長久以來,唐家就是用這種方式教育下一代。
既然如此,他想,那還不如當作是無關的人比較好。「我曉得,即便老爺您早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您的做法還是不會有所改變的。」
唐左琳那次飛車意外,他印象深刻。唐沅慶不允許下麵的人脫軌行事,責罵了那個救助她的保鏢。唐沅慶心底重視的從來不是血緣,而是孰輕孰重──死了他,整個集團會陷入空前混亂,但死一個唐左琳,不管是不是他真正的外孫女,至少,影響甚微。這就是唐沅慶的處事。
「亦德說的沒錯,我就連自己的親生大哥都能趕盡殺絕,不過是個外孫女又算什麼?我從沒珍惜過玲玲那孩子,她想走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你別以為你是她生的我才想開始對你好,如果不是你表現得還可以,我才懶得理你。」
呃……所以,這是在安慰她嗎?
唐左琳呆了呆,一時難以回話。於是,有些遙遠的記憶在這瞬間回來了,她扶著頭。小時候似乎曾有一次,有個中年紳士帶著禮物來訪,那個人叫什麼……「叫我德叔就好了,小小姐。」
各種畫麵在她腦海裏交錯,她本以為這是她在孤兒院第一次見到德叔時的回憶,但不對,那是在更早以前……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
也是德叔告訴她,生日是一個人一年一次,最重要的日子,要好好慶祝,因為每個人的誕生都有意義,讓那些愛她的人感到慶幸……
過去淡忘的一切如潮水般噴湧而出,震懾了她,唐左琳瞅著病榻上的老人,隱隱歎息。曾經,她很怕他,現在卻很同情他,他不懂愛,也不會愛,才會失去自己唯一的女兒,就連想彌補都找不到方法。
「我不會繼承唐家。」唐左琳直言。「我問過醫生了,他說您的身體如果保養好,可以先靠藥物控製,再決定要不要接受化療,開刀複原機率也不是沒有。在您這次能出院以前,公司的事我會幫忙,之後就要麻煩您趕緊安排接班了,唐家我這一輩比我傑出的人多的是……我想,應該不是非我不可。」她一笑。
她一笑,唐沅慶也跟著勾動了唇,哼出長長一聲。「你真舍得?唐家的資產可不是你現在接觸到的一星半點兒而已。」
「我誌不在此,再多金山銀礦也沒興趣啊。」況且唐家主事的位置坐起來肯定不怎麼舒服,她何苦給自己找罪受?「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人、更想做的事。」
想起那個一起陪伴在她身邊的男人,她的心髒便因過分的酸楚而微微發脹起來。他就這麼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應該還會來找她的吧?他太體諒她了,知曉在那種時候,她根本無法拒絕德叔的請求……
無論如何,她是不打算再回到唐家了,真正的唐家大小姐這身份並沒給她絲毫的喜悅,僅是成了她與眼前的老人談判的最佳籌碼。
唐沅慶曉得她是認真的,並非隻是嘴上說說,好似看見了唐濟玲的身影與她重迭,以那樣堅定的眼神傳達著她將離開這個地方。曆史總是一再地輾轉輪回,他病弱了,已沒了過去那種不容許一點反抗的驕傲。
「你可以不繼承唐家。」
唐左琳愣了,本以為還得經曆一番鬥爭,未料老爺子竟答應得如此輕易,然還不及麵露喜色,卻聽他道:「別高興得太早,在我病好前,你有得忙。」
「我有心理準備了。」
對於老人家幸災樂禍的口氣,唐左琳哭笑不得,隻見唐沅慶瞥她一眼,繼而撇開頭去。良久,他問她:「你們……要離開台灣?」
「不知道耶。」她想了想,原先霍克勤是打算離開的,但現在……應該是沒必要了吧?
她正要回答,卻不意瞧見老人家顯露一絲寂寞的側臉,這才意識到他問這句話的真意,她一時錯愕,但隨即一笑。「我喜歡台灣,能留下來當然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