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阿淩雖然笑了我一場,還是放下手中的活計極認真地對我道:“有什麼話,如若想說說,是盡可以說的,總比悶在心裏悶出病的好。”我便欣欣然抱了她的腰,大大方方地吃了她一口豆腐,纏著她沏了一壺茶,一並躲到後山園子花蔭裏乘涼,然後如同講述旁人的故事般將那點子事兒原原本本地都說與她聽了。
說是講給她聽,其實也不過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說,她有一句每一句地聽,因著我總感覺,這些事兒,就算我什麼都不說,她也都知道,隻是恰好嶽母大人帶了我們的女兒蓉蓉往甘府去了,家中隻有我同她兩人,左右無事,閑談而已。
花影稀疏,歲月靜好,我在這午後的靜謐中擁了阿淩,靜靜開口,那些本以為已經淡忘了的往事便緩緩浮現於腦海,如才發生的一般鮮活。
說起來,大約是要從母親入府開始的。母親原本出身平凡,但偏偏姿色豔絕,叫外出江南的王爺相中,帶了回府,一時寵冠後院,沒多久就生了我,成了王爺最年長的庶子。想是幼時的我生的更似母親,自然也深得王爺的喜歡,竟令母親親自撫養,沒有依著規矩送到王妃房中教養,一時間,我們母子在北靜王府風光無限,但正所謂盛極則衰,母親生性溫柔單純,哪裏懂得其中利害,還道自己這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根本沒有利用這獨寵的大好機會,好好謀劃一番,如此而導致最後下場淒慘,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了。●思●兔●在●線●閱●讀●
她的這種天真和無知,除了害了她自己之外,也一直在害著我。表麵上看,我作為王爺最疼愛的兒子,一切本來都十分地順遂的,但風光背後,便是醜陋,我自懂事起,便開始不斷遇到各種意外,諸如在花園玩耍不慎滑入荷塘,蕩秋千不慎跌落在地,就連睡著覺都能遇到毒蛇進房。幸而我命大,如此磕磕絆絆都未死,初時還哭著去找母親說,然而她隻會抱著我流淚,說與王爺聽,隔天身邊跟著的人就都不見了,換了一批新的,但仍然險情不斷,如此再換。換走的人,從此再也沒有見過。我也慢慢學會了戒備,總之除了母親和王爺,誰都不能信,而最靠得住的,還是隻有自己。
如此艱難地活到了八九歲上,王爺又納了幾房女人,添了幾個兒女,因著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妹妹的出世,王爺十分寵愛新來的甄妃,母親雖然已經漸漸不如初時得寵了,但是因了我的緣故,也不至於完全被冷落,還是占據著王爺心中重要的位置。然而女人多了,對付我們母子的招式自然更加隱秘繁多,我到底還是年紀小,思慮不周,終於一時不查,落入圈套,被迷暈在地,醒來的時候,便已經落入了陌生的地方,麵前兩個人麵目可憎,且一看就不是府內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講出來,似乎也真正如同旁人的故事一般了,無外是那些事,在京都中,本就不新鮮,隻是畢竟其中涉及都是至親之人,多少有些讓人不快。我不過略做停頓,阿淩便體貼地端了杯茶來給我,當真是有些心心相印之感了。現在想來,那個時候我幾乎已經想到了放棄,因著聽了他們的口音,竟似許久前府內從蘇杭一帶采買的繡娘的口音,而且所處之地悶熱潮濕,活脫脫似自啟蒙先生書齋中偷閱的江南風物誌中所述蘇杭氣候,再加上查看周遭器物,沒上一個時辰我已經確定了此刻竟已經身在江南。這一次他們做的如此絕決,母親那邊,也斷斷不會無事的了,我心知就算即時逃脫了回去,也來不及求助,頓時心如死灰,當時不過八九歲的年紀,便已厭世若此,也算是悲哀,隻是壓抑已久,一夕爆發,竟完全失了素日的冷靜,如同瘋了一般對那兩人連踢再咬,似乎就想著惹火了他們,給自己一個痛快了。然而他們不知有何忌憚,竟由得我發瘋,並未當場將我弄死,沒多久,就見到了阿淩,她說她當時不過是閑著沒事兒隨便出來逛逛,結果一進門就見到我像是要吃人一般狠狠瞪著她,倒把她嚇了一跳。不過也虧得她多管閑事了這一回,我才重新恢複了理智,安心等待逃跑的時機,母親是不能不管的,哪怕已經來不及,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到時候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便是了。心意定了,轉機也就來了。似乎從一見麵起,阿淩就是我的福星,沒過幾日,我們便再一次被迷暈了裝進了口袋,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在船上,解開袋子放我出來的是阿淩,帶著我逃出去的也是她,就連最後,促使我下定決心跟王爺求救的也是為了救她。當時,我曾經想過,遠遠地拋開王府的一切,就這麼著自由自在地在王府外麵做個普通人,也很不錯,至少沒有那麼多算計,至少將來我的孩子能不再像我這樣活得痛苦,或是像我的弟弟們那樣死的不明不白,幾乎從一出生起就活在人家的算計中,我已經實在太累,也由衷地感覺到恐懼,王爺是真的不知道麼?還是他也無可奈何,那這樣的地方,還能叫家麼?真是沒有被拐的這幾日睡的舒服。然而最後,我終於還是開口呼救了,王爺帶著兵來救了我,混亂中,我失去了阿淩的蹤跡,回到府中,卻得知,母親已經不在了。據王爺的說法是:她終於承受不住失去我的打擊,內疚地認為自己沒有照顧好我,所以在房中自縊身亡了。他抱著我為她灑了幾滴眼淚,王妃和幾個側妃們也哭個不停,隻有我知道,她的死,不隻是因為我的這一次被掠走,而是這麼多年,她受夠了。所以,這些人都要償還。我大病了一場,醒來就變成了沒有娘的沒用的病秧子,但該做的,卻從未停止,一步一步地,將那些事情慢慢查清,都是誰動了手,誰又躲在背後,總之,不過是將他們給我們母子的東西都還回去而已。五年的時間裏,我暗中籌劃,抓住他們的嫌隙,利用老三除掉了老四,然後故意讓老大得知事情真相,由得他去王爺麵前告狀,這樣那兩房除去了,他也被那兩房的勢力恨上了。我本想坐收漁翁之利的,但,老太妃回來了,說帶著他去山中禮佛一年,這小子便逃過了一劫。隻是我不急,可以慢慢等,總之他不會不回來,隻要他回來了,一切便可以繼續,他一定會落入我的圈套。王爺被老三老四的事兒弄得十分心煩,大病了一場,已經漸漸地不管事兒了,我滿了十五,他請皇上封我做了鎮國將軍,這也就算是宣告了我同爵位無緣了。看來,他再怎麼喜歡我,也還是要把爵位留給水溶的,隻是,我心中原本就不在乎,我要的不是這個爵位,我要的是這個爵位永遠消失。剛剛當上了鎮國將軍,便趕上了沿海匪賊猖獗,我帶兵出戰了幾回,反響不錯,我承認其中還是有私心的,因為,阿淩失蹤的地方就在那一帶,我總想著能找到她。卻沒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