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西一進門,為了取悅兒子,陳麗麗好熱情地揮手招呼。「來,卓小姐快過來坐,喝茶喝茶,我剛泡的。」
曦西走過去,沙發後,有一長排敞開的窗,沒安紗窗,窗框墨綠色,三隻野貓,白黑花色,伏在牆沿,天上,一痕新月,浮在暗空。
曦西為著屋內的簡陋吃驚,秀蘭也頻頻張望。這就是東海幫張拓兒子的住處?牆刷著暗藍色油漆,都斑剝了,皮沙發不知用了幾年,都裂了一道口子。木家具不成對,隨處亂站。椅有方圓,杯有歐式中國風日本的。這裏麵的東西全像是到處湊來,像個窮藝術家不得誌的寄居之處。
張摩爾就跟母親說:「跟卓曦西道歉。」
「可是我又沒對她怎樣。」
「妳希望我搬去更遠的地方?上海北京還是非洲?」
「嗚……」一對上兒子,陳麗麗就變愛哭鬼。曦西跟秀蘭驚詫地看她眼淚說來就來,像個小女孩似的跟兒子跺腳耍賴。「你真的很討厭,好嘛好嘛,我道歉咩,你不要凶我嘛,你這樣我會想哭……」
曦西跟秀蘭打個冷顫,被她「裝小」的姿態嚇到。
陳麗麗轉過身,麵對曦西,淚眼婆娑。「對不起卓小姐,我不應該……不應該給妳錢,都我的錯,我是個很糟糕的母親……」悲哀喔,給錢也要道歉,沒天理。
「別說自己糟糕,其實我看得出來,妳是個好母親,不要哭。」曦西被眼淚攻擊,坐立難安。
秀蘭瞪她,白癡,人家是在道歉,她竟還亂讚美個什麼?
「真的嗎?」陳麗麗聽了,大力地握住曦西雙手。「妳覺得我是個好母親?噢,我第一次聽見人家這麼肯定我,那麼我拜托妳,還是要讓我兒子參展喔,一定,好嗎?」
不好,之前怎麼撂狠話,說不讓張摩爾參加,不讓黑道汙染藝術……秀蘭瞪曦西。
曦西機動性強,說變又變。「好啊,我本來就答應了嘛,其實妳根本不用來威脅我,我隻是對這點不高興而已,把錢拿回去就好,我不氣了。」
妳看妳看,沒原則啊!秀蘭暗掐曦西的腰。
曦西痛呼,迎上秀蘭抗議的眼光,馬上挺直腰杆,亡羊補牢,畫蛇添足地跟陳麗麗強調:「不過妳要明白,我答應,不是因為怕黑道,而是為了證明我有實力捧紅一個新人,和妳威脅我無關,妳懂喔。」
「當然當然,嗬嗬嗬。」陳麗麗大姊頭地拍拍曦西的臉。「有骨氣、有氣魄,我欣賞妳,拿鈔票砸我兒子,妳了不起。」
聽見沒?曦西覷秀蘭一眼,像在說「下次還敢瞧不起我嗎」。
搞了半天,她還是要讓張摩爾參展?秀蘭苦笑。
曦西帶助理離開,心滿意足,覺得自己第一次大發飆就有不錯的成果,過癮。這一高興,就忘了要追究之前張摩爾跟陳麗麗的對話中,為何有「媳婦」兩個字?為何對話像懷有大秘密?
張摩爾倚在窗前,一隻手,伸出去懶洋洋地輕撫矮牆上貓咪,軟毛搔癢指腹,貓咪喜悅呼嚕。他看著曦西跟助理走出公寓,聽見身後母親歎息道——
「唉,她已經忘記你了,連我都不認得,為什麼你還這麼喜歡她?那時候,我記得她才當你兩個多月的家教,有這麼難忘嗎?」
黑夜籠罩長街,月色華美,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