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影倏地從椅子上彈起,大步朝她那個方向走過去,墨色的袍角在空氣中大起蕩漾,漣漪陣陣,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片刻的時間就到了夢言麵前站定。
太後看著他疾步而過的樣子,眼底隻剩一片墨色暈染。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這個人不是她認識了這麼多年的皇帝。
其實也不能這麼說,這個樣子的他她也不是沒有見過,每次碰到夢言的事,他的脾氣就會控製不住。隻是往日是夢言出事也就罷了,今日不過讓夢言見憐汐挨打,他就緊張成這樣?
將一個後宮的女人保護成這樣,真是……
難道注定了,東闌的每一個皇帝,都是情種?
嗬……
太後涼涼地勾起唇角,溢出一抹嘲諷的笑。
君墨影確實是緊張的,現在的夢言就像一個純潔無暇的孩子,任何不美好的事情都不該發生在她眼前。若是將她嚇壞了,或者她從此怕了他這冷酷嗜血的模樣,又該如何是好?
“言言……”
他單手抓著她的肩膀怕她從自己麵前逃離,另一隻手慢慢試探性地覆上她的臉、她的額頭、她的發,一寸寸地溫柔地撫過,“言言,別怕。是朕不好,不該在這裏……”
心疼,內疚,排山倒海。
可是其中最深重的一種,卻是痛。
憐汐隻知道夢言瘋了,卻不知她瘋成了什麼樣,此刻見了她,心情無疑複雜到了極致。
腦子裏第一種蹦出來的情緒就是恨,滿腔恨意——若不是因為夢言,自己怎會如此?
憑什麼夢言的命就這麼好,一次次的陰謀詭計落在她身上,她卻到如今都是安然無恙。好比今天晚上,明明都已經計劃好了,明明那個人都跟自己說好了會把夢言帶出帝王的視線,可是才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又回來了……又回來了!
然而,憐汐現在也顧不得恨。
長鞭落在她身上的痛楚還沒有減去分毫,就在片刻之前,帝王已經無情地下令對她用刑,這是她今日之前從未想過的場麵。
用刑啊……
他們之間的關係——好歹有那麼一層“血”的關係,有朝一日竟會變成這樣!
現在夢言的出現讓帝王停止了用刑,那是不是說明,她有希望了?
隻要夢言不想看到這一幕,那她就有希望了!
雖然她不屑去求夢言,可是真的太痛了,她這輩子除了那一次,還不曾受過這樣的痛!
“淺貴妃,淺貴妃……”
憐汐流著眼淚,嗚咽著想要爬到夢言麵前。
君墨影一個淩厲的眼風掃來,憐汐立刻被她身後的侍衛抓住,不讓她再往前半步。
太後看得心疼,卻又無奈不知如何勸說,心裏急得不得了。
想了想,大約是看出了憐汐的心思,她連忙也對夢言道:“淺兒,哀家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孩子,肯定也不忍心看著憐汐挨打是不是?鞭刑啊——汐兒隻是一個女孩子,如何受得起這樣的刑罰?你跟皇上說說,讓皇上放過汐兒吧。”
冬陽站在殿中不敢出來,聽了太後的話,在心底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
真惡心,真不要臉!
這還太後呢,當初打主子的時候怎麼就不說主子是個心善之人?怎麼也不說主子一個女子受不了笞刑那樣嚴重的刑罰?
今日換了憐汐被打,怎麼就擱得下那張老臉,說什麼主子心善,讓主子勸皇上?
冬陽都想衝出去跟自家主子說了,那就是一老巫婆,主子千萬不能搭理!
好吧,雖然她知道主子聽不懂……
不過主子現在已經比剛開始那幾日有所好轉,萬一一不小心複述了太後的話,說什麼“不能打”,那該怎麼辦?皇上會聽嗎?還是會繼續堅持原本對憐汐的刑罰?
她在裏頭看著,外麵的人在外頭看著。
夢言聽完太後的話,茫然呆滯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動容。
眨了眨眼,抬頭看著麵前的男人,紅唇微微蠕動了幾下,竟再一次出了聲。
“打……挨打……”
“不,沒有,言言別怕……”
君墨影咬了咬牙,心中惱怒,對太後的不滿又上升了一層。
在這種時候利用一個神誌不清的人?
好,很好!
就算現在他不能對憐汐怎麼樣,也絕不會就此放過。隻要他的小東西一走,總有機會的!
憐汐這一次,死定了。
“淺貴妃,是啊,太後說得是啊……”
憐汐狠狠掙紮了幾下,沒能從那侍衛的手底下掙脫出來,刹那間便淚如雨下。
也不管夢言能不能看得懂聽得懂,一通咆哮:“奴婢隻是一個弱質女流,奴婢真的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啊……淺貴妃您救救奴婢,奴婢願意以後為您做牛做馬,做什麼都願意,求求您救救奴婢,隻要您救奴婢……”
在場眾人無不為她這番話汗顏。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還不把她的嘴堵上!”君墨影厭惡地蹙眉,沉喝一聲。
“是!”李德通高聲答應一句,隨後四處尋覓,終於取了塊抹布,冷笑著朝憐汐走過去。
非但是帝王怒,他也怒。
一介弱質女流?從來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也真虧她說得出口!
這臉皮都快趕上牛皮了!
“言言,我們進去了,好不好?”
君墨影試圖去抱起麵前的人兒,卻被她後退著躲過了。
眸中閃過一絲受傷,君墨影又驚又痛地看著她,難道因為今晚這一幕,她又要躲他?
眾人屏息凝神,死死盯著夢言,就這樣僵持了良久之後……
君墨影險些就想直接弄暈她扛進去了。
就在此時,夢言卻突兀地笑了兩聲。
咯咯咯的脆生生的笑打破了夢央宮院子的一片凝滯。
“打,打……”她突然興奮地上前兩步,抓著君墨影的袖子,“打!打!”
眾人全都愣住了。
包括君墨影,也是滿臉錯愕地凝視著她,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打什麼?言言,你想說什麼?”他似乎知道她在說什麼,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打……鞭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