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風知道拗不過,便說:“李大人,這任務卑職接下,但我也得討個章程。”
“說吧。”
“如果遊客不肯走呢?”
“攆!”
“攆也攆不走呢?”
“你這個把總執行公務,有隨機處置之權,這樣簡單的事,還須問本官?”
“按台大人,我當然得問。卑職手下兵士,個個手執兵器,如果和遊客推搡扭打起來,說不定就會鬧出人命。”
“你想嚇唬本官?”
“卑職沒有這個意思,按台大人不要誤會。”薑風忙不迭聲解釋,“去年八月南嶽香市,一天上山敬香的遊客就有一萬多人,卑職手下人維持秩序,就和一些愣頭發生衝突,雙方動起刀來,還真的鬧出了人命。”
“既是這樣,碰到蠻不講理的人,不等他動手,先拿枷把他鎖了。”
“這也是個話。”
薑風本是領會的意思,但話說得不得體,李義河也就產生了“秀才遇到兵”的懊喪。薑風還欲問什麼,廟裏的知客僧走了進來,說是方丈請李義河過去。
李義河隨知客僧走過一個過堂,到了對麵廂房,這裏也是一排客房,方丈站在一間客房門口,朝迎麵走來的李義河施了一禮,說道:“依李大人的意思,我們用碧紗籠把這首詩罩了,不知合不合意,還請李大人過目。”
李義河跨進房間,這是寺中最好的客房之一,預備給章公公住的。隻見雪白的牆壁上安置了一個製作精巧的碧沙籠。內中罩著的是書在白粉牆上的一首詩:
一枕孤峰宿暝煙,不知身在翠微顛。
寒生鍾磬宵初徹,起結跏趺月正圓。
塵夢幻隨諸相滅,覺心光照一燈燃。
明朝更覓朱陵路,踏遍紫雲猶未旋。
落款九個字:宿南台寺,張居正並書。
李義河偏著腦袋盯著牆壁出神,方丈也不知他是在欣賞詩呢還是欣賞碧紗籠。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後,小聲問道:“李大人,這碧紗籠你看做得如何?”
“很好,很好!”李義河略一點頭,掃向方丈的眼風,也就顯得格外的興奮,“十五年前,我與張居正結伴來遊衡山,那時他從翰林院編修職位上退下來養病,我從戶科給事中的位子上退下來養病。兩個六品官,都三十郎當歲,養病在家。無官一身輕,遊山玩水,真是不亦樂乎。我們遊衡山的第一夜,住在福嚴寺,第四夜就住進南台寺。那時,你還不是這裏的方丈。那夜裏,我們兩人在寺裏就著齋菜喝了一點酒,趁著酒興,張居正隨口吟了一首詩,並讓小沙彌拿來筆墨,把這首詩寫到牆上。那時候,張居正滿腦子裝的都是一些出家人的思想。十五年了,我二度上山,見到這首詩如見故友。張居正已由六品編修躍升為一品內閣大臣,再也沒得空閑做當年那種出家夢了。不過他的詩留在南台寺牆上,真的成了南台寺的珍寶。明日讓章公公住進這間房,他一定也很高興。”
李義河提起的這段往事,現在的南台寺方丈雖不是當事人,但老早就聽說了。他對張居正留在牆上的這首詩,還是精心保護,隻是不曾想到應該弄個碧紗籠罩起來。
“方丈師傅,這間房平時鎖起來,隻有像章公公這樣的欽差或者封疆大吏來了,才打開讓他們一住,你看如何?”
一直點頭應承卻不說話的方丈,見李義河問上臉來,隻得答道:“李大人提議極好,老衲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