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馮保的建議,特意去景德鎮燒製的。”
一名給事中說道:“要想弄清楚這件事的真偽,隻有把孟衝找出來作證。”
“孟衝?”韓揖搖搖頭,苦笑著說,“昨夜我去他宅子裏拜訪,原意就是想讓他披露一些馮保在宮內的作惡之事。這位老廚師不肯見我,讓管家出來搪塞,說是病了,腦袋疼得就像炸開了一樣,什麼客人都不能見。”
“這是個軟蛋。”有人罵道。
“也難怪他,”陸樹德說道,“聽說前幾天,馮保派了十個小內侍前往他宅子裏做事,明裏是服侍照顧他,暗裏卻是監視他,不準他同任何人來往。”
這麼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些個一心想扳倒馮保的言官,竟有了狗咬刺蝟下不了口的感覺。這時,又是那位程文開口說話了:
“馮保這閹豎,如果他褲襠裏真有過硬的東西,必定是天底下第一號淫棍。現在的他,縱然把天下的春宮圖買盡,也隻是飽飽眼福而已。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貴妃向來端莊嚴肅,母儀天下。馮保本是誨淫誨盜的主,他是如何掩藏嘴臉,博取李貴妃的信任呢?”
“這就是馮保的高明之處,”雒遵盯著程文答道,“此人笑裏藏刀,心智過人。惟其如此,首輔才有化解不了的心病啊。”
“首輔的心病也是天下士子的心病,我想,今天的會揖……”
韓揖話還沒說完,忽聽得走廊裏響起重重的腳步聲,頃刻間隻見文書馬從雲走進朝房來報告:
“首輔到了。”
高拱一進門,眾言官先已肅衣起立,一起向他行了官禮。高拱揮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揀正中空著的主人位子坐了。高拱平素不苟言笑,這些門生都很懼怕他的威嚴。但今日他們看出座主心情甚好,眼角密如蛛網的魚尾紋和那兩道繞嘴的深刻法令,都往外溢出難得的笑意。一俟坐定,高拱朝門生們掃了一眼,笑道:
“方才在走廊聽得裏頭嘰嘰喳喳甚是熱鬧,如何我一來,就變得鴉雀無聲了?”
首輔一來,尊卑定位。韓揖掛銜的吏科都給事中乃六科給事中之首,因此輪到他來答話。他欠欠身子,畢躬畢敬答道:“學生們在議論閹豎馮保,思量著如果現在交章彈劾,正是時候。”
高拱微微頜首。他坐在西首,此時陽光透過東窗照射進來,炫得他眼睛有些睜不開。韓揖看到這一點,連忙起身親自去放下東邊一排窗戶的卷簾,朝房裏光線頓時柔和下來。高拱似乎並不介意韓揖的殷勤,一味地瞅著大夥兒笑道:
“老夫知道你們都在說笑話,今天我心情好,也湊個興兒,說個笑話給你們聽。”
首輔有雅興講笑話,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兒,眾門生受寵若驚,一齊鼓掌歡迎。高拱示意大家安靜,開口說道:
“話說嘉靖二十年後,世宗皇帝一意修玄,把一應軍國大事,都交給奸相嚴嵩處理。嚴嵩既受寵遇,曆二十餘年不衰。此人在政府經營既久,加之性貪,一時間賣官鬻爵,幾成風氣。滿朝文武,無人敢攖其鋒。更可氣者,一大批溜須拍馬之人,都紛紛投其門下,為虎作倀。那時,我寄身翰林院充史官,一日有事去請示嚴嵩。到了他的私宅,一幫求謁嚴嵩的官員鄉袞,如同蟻聚。這時正好嚴嵩出門延客,候見的人頓時都肅衣起立,屏聲靜氣,鞠躬如雞啄米,這情形極為可笑。我一時忍俊不住,便大笑起來。嚴嵩覺得我放肆,便問我何故如此大笑。我從容答道,‘適才看見相爺出來,諸君肅謁,讓我記起了韓昌黎《鬥雞行》中的兩句詩:‘大雞昂然來,小雞悚而侍。’嚴嵩聽罷,也破顏而笑。待他回宅子裏仔細一思量,便認準我是有意譏刺他,如是懷恨在心,尋機對我施加報複,終至把我削籍為民。按常理,碰到這種不平之事,六科給事中,十三道禦史這些言官,就得站出來建言上本,主持公道,彈劾不法。但那時,所有言官懾於嚴嵩的權勢,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主持公道。這件事很是讓士林齒冷。這時正好有一位尚書生了疥瘡,請太醫院一位禦醫前來診治,那禦醫看過病後,對那位尚書說,‘大人的這身疥瘡,不需開單用藥,隻需六科給事中前來便可治好。’尚書被禦醫的話弄糊塗了,問道:‘治疥瘡如何要六科給事中來?’禦醫答道,‘六科給事中長了舌頭不敢說話,那就隻好讓他們練一練舔功了。’尚書這才明白禦醫是在繞著彎子罵人,也就捧腹大笑,這故事於是就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