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答道:“如此說來,這又是一段公案了。”
“公案,什麼公案?”陳皇後一聽這話,驚得臉上都變了顏色,“這麼點小事,難道還要送三法司問罪?”
李貴妃久習佛書,經常還請一些高僧到宮裏頭為她講經,因此知道“公案”乃佛家用語,意指機緣語句禪機施設。她知道陳皇後理解錯了,忍俊不住,撲哧一笑答道:“姐姐你理解錯了,此‘公案’非彼‘公案’,這是出家人的用語,與三法司完全不相幹。一如師傅你就講講,這裏頭有何公案?”
一如說:“造假佛珠的人是隔山打牛,獻佛珠的人是騎牛找牛。”
“此話怎講?”李貴妃問。
一如心底清楚,自己麵對的是當今的萬歲爺以及他的嫡母生母,說話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因此拿定主意不傷害任何一個人,字斟句酌說道:
“隔山打牛者,雖有傷牛之心,畢竟無損牛的一根毫毛,騎牛找牛者,隻是一時迷糊,不知牛就在身邊。”
“請教一如師傅,你說的這隻牛當有何指?”
“佛啊。”一如和尚感歎道,“人人心中都有一尊佛,偏偏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不供養自家心中之佛,而向外尋求什麼佛寶,這不是騎牛找牛又是什麼?”
一如一席話觸發了陳皇後的靈感,她接過話頭說道:“是啊,就說咱們紫禁城中,已經有了一個再世觀音,大家還要去求什麼佛寶。莫說菩提達摩佛珠是假的,就是真的,也僅僅隻是給咱們這尊觀音錦上添花而已。”
“姐姐,你胡說什麼?”
李貴妃臉色緋紅,陳皇後的話讓她感到很不好意思。一張端莊的瓜子臉竟露出少有的嬌媚。一如覺得陳皇後的話八不對五。隻是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慢慢地撚著手中的佛珠。
這時,李貴妃一眼瞥見張誠在門口晃了一下,就讓身邊內侍去問他為何來到這裏。內侍在門外打個轉回來稟告,說張誠是來給萬歲爺送揭帖的。李貴妃不免心中一沉:此時又有什麼揭貼?便吩咐張貴把一如師傅請回靈堂繼續念經,然後命張誠進來。
張誠進門就行跪禮,剛一抬頭看到李貴妃兩道寒霜樣的目光射過來,又?得趕緊把頭埋下去。
“又有什麼揭帖了?”李貴妃冷冷地問。
“啟稟李娘娘,是馮公公差我來給萬歲爺送帖子來的,”張誠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卷筒雙手呈過去,內侍接過遞給李貴妃。
李貴妃並不急於打開,而是接著問:“揭帖寫的什麼?”
“回答龍生九子之名。”
“什麼?”
“啊,是這個,”一直悶坐一旁的朱翊鈞,這時才如夢初醒般回答,“母後,這個揭帖是兒要的。昨兒上午大伴陪兒讀書。兒忽然想起那日您說的一句俗話‘一龍生九子,九子九般行’,兒便問大伴,這龍生九子,都叫些什麼名字?朕怎麼都沒聽說過。大伴說他也不知曉,要去向張先生請教,張誠,這封揭帖是否回答此事?”
“回萬歲爺,這封揭貼正是張居正老先生所寫,回答萬歲爺的提問。”
“啊,是萬歲爺問學問。”
李貴妃這才如釋重負地鬆口氣,把那卷揭帖打開,竟有許多字不認得,她把揭帖遞給朱翊鈞,問:“你都認識嗎?”
朱翊鈞看了看,也搖搖頭。李貴妃急於想知道龍生九子的名字,便對依然跪著的張誠說:“你把這揭帖念給萬歲爺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