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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的稟性,本像是藥鋪的甘草,一時作冷,一時作熱。日子過得風平浪靜,他就感到無聊。思來想去,他決定擇機向李太後及小皇上“吐點實情”,既不傷害張居正,又要讓這位首輔喝上那麼一點點辣湯。

卻說李太後聽了馮保的話後,心裏頭一驚,立即問道:“胡椒蘇木折俸,京官們反應很大麼?”

馮保答:“可謂是一片怨言。”

“說些什麼?”

“有的說這是張居正懷私罔上,借此離間君臣情義。有的說不是太倉銀告罄,而是國庫陳年積壓雜物太多,張居正實物折俸,是酷臣寡義之舉。這事兒,在兩京各大衙門裏,已被吵得沸沸揚揚。”

“這麼大的事情,張先生為何不向皇上稟報,而且,也不見兩京官員的奏折。”

“張首輔沒有稟報,依奴才看,也不是故意隱瞞。”馮保說著咽了一口口水,眼巴巴望著神色嚴峻的李太後,見李太後抬抬手示意他說下去,便繼續說道,“張先生同高胡子不一樣,對太後與皇上竭盡忠懇,這一點不用置疑。這麼大的事情他之所以不稟奏,據奴才猜度,是因為張先生認為這不是大事。”

李太後突然提高嗓門說道:“這還不算大事,那究竟什麼是大事?”

“在張先生看來,京察才是大事。”

“啊?”李太後一愣,停了一會兒,才又蹙著眉頭說,“張先生人品好,有能力,大小事情可以放手讓他去做。但遇上大事,總不能讓咱母子倆蒙在鼓裏。”

聽話聽音,馮保已聽出李太後的話風中藏有某種擔心,心中得意的同時,又感到不能再挑唆下去,於是又改口說道:

“其實,張先生不及時稟報,還另有隱情。”

“是嗎?”坐累了的李太後,示意一旁侍候的宮女幫她捶捶背,捏捏腰,問道,“有何隱情?”

“就為那個被刑部拘捕的章大郎。”

“章大郎,章大郎是誰?”李太後問。

一直靜聽對話的朱翊鈞,這時插話說道:“就是張先生上次的揭帖中,講到的失手打死儲濟倉大使王崧的那個人。”

“鈞兒好記性,看看,娘倒忘記了。”李太後朝兒子笑了笑,又問馮保,“這個章大郎,不就是北鎮撫司的一名官員麼,張先生為何在乎他?”

馮保剛欲開口,突然發現小皇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他感到那眼神裏藏了一種過去未曾發現的東西,不免心頭一驚,答話時就分外謹慎:

“太後與皇上有所不知,這個章大郎是邱公公的外甥。”

“邱公公,你說是邱得用?”

李太後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小皇上也霍地挺直了身子,東?閣裏頓時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這種反應在馮保預料之中,他繼續作戲,連連歎氣道:“唉,千想萬想都不會想到,邱公公會攤上這麼個不爭氣的外甥。這些時,邱公公心都慪腫了。”

“可是,邱公公卻一直不曾提起過。”李太後喃喃說道。

“借十個豹子膽給他,他也不敢提呀,”馮保振振有詞,“邱公公服侍太後多年,太後也覺得邱公公是難得的好奴才,如今升任乾清宮管事牌子才一個多月,就出了這等醜事。他那一張臉,往哪兒擱呀。”

“這倒也是……”

李太後說了個半截子話就打住了,馮保聽不出下文來,又道:“處理胡椒蘇木折俸的風波,章大郎是關鍵。”

“說說看。”李太後道。

馮保接著說:“說實話,兩京各大衙門的官員,之所以敢有怨言,就看著章大郎受不著懲罰,如果把章大郎明正典刑,官員們便都會像秋後的知了,一下子全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