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光嘖嘖稱讚,感慨地說:“取下鍾馗,換上米顛,換得好,換得好。”
見王國光搖頭晃腦的樣子,張居正被逗得一樂,問道:“這麼簡單一件事,未必老兄還能看出什麼名堂來?”
“當然有名堂,”王國光振振有詞地說,“若論打鬼,叔大兄你本人就是高手,哪還用得著借助鍾馗。換上米顛就不一樣,這米瘋子是宋代二百餘年來最有潔癖的人,在衙門裏辦事,碰到一個叫秦去塵的窮秀才,他覺得這名字取得幹淨,一高興,竟招這位秦去塵做了女婿。叔大兄的潔癖,與米元章原也在伯仲之間,所以,把他的字掛在這裏,正好應了戲文裏的兩句詞。”
“哪兩句?”
“兩個癡心漢,一雙幹淨人。”
王國光學了戲文裏的念白,尖著嗓子學起了旦角,當他雙手甩了個水袖翹起蘭花指時,逗得張居正忍俊不住,卟哧笑出聲來。接著解嘲地說:
“說一雙幹淨人還湊合,但兩個癡心漢卻與情不符。”
“怎地不符?”王國光故意緊繃著臉爭道,“你們兩個有潔癖的人,巴不得大千世界不存任何一點汙垢,這不是癡心又是什麼?”
“好你個大司徒,什麼話到了你的嘴裏,酸甜苦辣全都變了味。難怪人家說你有一張油嘴,可以說得白水點燈,此言不虛。”
在漢唐前朝,戶部尚書又稱大司徒,故張居正這樣稱呼王國光。初一見麵就說了這一場笑話,張居正頓覺心情輕鬆得多。他招呼王國光落坐,待書辦上過茶後,張居正便把話切入正題,說道:
“汝觀,今天找你來,是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什麼事?”王國光問。
張居正因王國光是老朋友,也就不繞彎子,索性挑明了問:“兩淮鹽運使史元楊的任期已到,不知兄台考慮到接任的人選沒有。”
“這事應當征詢博老的意見。”
“博老在這裏呆了一上午,我尚未與他通氣,我是想,這件事還是我倆商議出一個方案,再與他會議不遲。”
王國光略作思忖,說道:“人道鹽政、漕政、河政是江南三大政。鹽政擺在第一。全國一共有九個鹽運司衙門,兩淮最大,其支配管轄的鹽引有七十萬窩之巨,占了全國的三分之一還多。所以,這兩淮鹽運使的人選馬虎不得,一定要慎重選拔才是。”
“兄台是否已經考慮了人選?”
王國光搖搖頭,依舊擺道理:“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如果鹽官選人不當,套一句話說,就是‘三年清禦史,百萬雪花銀’了。”
“這些道理不用講了,大家心底都明白,我要問的是人選,這個人選你想了沒有?”
張居正句句緊逼追問同一問題。王國光精明過人,猜定了張居正已經有了人選,所謂商量隻是走過場而已。因此笑道:
“叔大,你就不用兜圈子了,你說,準備讓誰替換史元楊?”
“仆是有一個人選,”張居正沉吟著頗難啟齒,猶豫了半天,方說道,“這個人,可能你還認得。”
“誰?”
“胡自皋。”
“他,你推薦他?”王國光驚得大張著嘴巴合不攏。對胡自皋他是再熟悉不過了,隆慶二年,他以戶部右侍郎身份總督天下倉場的時候,胡自皋是他手下的一個府倉大使。此人的貪婪是出了名的。王國光隻想著張居正一心要把這個肥缺安排給自己的親信,卻萬沒想到會是胡自皋,他不解地問,“胡自皋的劣跡穢行,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