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紗窗外,照入繡房來,
玉人兒換了睡鞋,卸了濃妝,
燈下早解了香羅帶。
眼看著窗外、手托著香腮。
睡眠遲,可意的人兒今何在?
默默無言,癡癡呆呆,
俏冤家,總有些不自在。
你來了,鴛鴦枕上
小奴家好把秋波賣
你不來,卻讓奴家把相思害……
曲聲低下去了,接續的是幽泉一般的弦音,李義河聽得癡了,回首一看,張居正不知何時也離了太師座,站在了他的身後,李義河望著他,大發感慨道:
“叔大兄,這位玉娘真是可人兒啊,你看看,我在這裏多坐了一會兒,她就在樓上唱曲兒送客了。”
張居正抬頭看了看樓上,頗為得意地說:“置身於帝王之鄉能屈能伸,遊戲於溫柔鄉中能進能出,方為大丈夫也。”
“怎麼,你和玉娘是遊戲?”
“是,不過不是人間遊戲,而是神仙遊戲。”
“好,好,你現在去繼續你的神仙遊戲,我這就告辭。”
說罷,李義河已是穿好了羊羔兒皮的大襖子,披著漸漸寒重的月色登轎而去。
第六回 聽口戲外廷傳劾折 撫瑤琴黠仆獻鳩謀
乾清宮後牆下的左披簷,又名養德齋。隆慶皇帝在時,這養德齋是他讀閑書並與宮娥采女戲耍拉嗑子的地方。李太後帶著小皇上住進乾清宮後,便把養德齋重新布置了一番,把隆慶皇帝嗜好的脂粉氣除得幹淨,而換上了一色的蘇樣桌椅??這是李太後聽了容兒的建議??精精巧巧的都是閨中物。從此,這裏成了李太後私下會見官紳女眷的場所。李太後除了焚香禮佛淨手抄經外,還有一大愛好就是看戲聽曲兒。若看大戲,就去坤寧宮後頭的遊藝齋,若隻是三兩人的檀板清唱,就按排在這養德齋裏。
這天下午剛過未時,隻見李太後在容兒等一應侍女的攙扶下,出了乾清宮西邊的月華門,嫋嫋娜娜走進了養德齋。說是齋,其實也是一間弘敞的廳堂,三二十人坐進去也不見擁擠。南牆下安放的正座。兩乘黃花梨的透雕繡榻,既可坐也可臥,上麵卻鋪了錦黃緞麵的豹皮褥子。李太後進了齋門後,落座時卻把她慣常坐的左邊的繡榻讓了出來。宮裏的習慣同外頭一樣,以左為貴。負責安排照應的容兒知道,這左邊的繡榻,是留給陳太後的。
李太後剛坐定,就聽得門口喧鬧有落轎的聲音,便知是陳太後到了。自萬曆皇帝登基之後,李太後身價陡長,無論宮內宮外已是一言九鼎,但她並沒有得意忘形,對陳皇後??這位隆慶皇帝的正宮皇後,她一如既往虛心善待禮敬有加。每逢看戲聽曲兒等樂事,都要吩咐手下把陳太後從慈慶宮中請出來。說話間,陳太後在幾位侍女的簇擁下已是步款輕輕進得門來。容兒趕緊迎上去請她到左邊繡榻安座,陳太後站在繡榻前,對笑吟吟望著她的李太後說:
“你總是講禮,讓我坐這位子,心裏不安。”
“你是姐姐,這位子姐姐不坐,未必讓咱這當妹子的坐上去?快落座吧。”^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網^o^友^o^整^o^理^o^上^o^傳^o^
陳太後聽了李太後這親親熱熱的體己話兒,心裏湧過一股暖流,她因身體不好,平常很少走出慈慶宮,但對於李太後的邀請,她卻是有請必到。兩人坐定,陳太後問:
“妹子,今兒個聽的什麼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