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花的錦緞馬夾,一身嘎裏嘎巴的富貴氣。京城裏頭這種人不少,人們背地裏喊他們“二百五”,他知道李太後轉身來瞧他,故意?挲著雙手做出不凡的氣勢,炫耀說道:
“店家,你花架上這些盆花,盡揀好的給我取十幾缽來,價錢不拘。”
“這小子何方神聖,這大的口氣。”馮保附在張居正耳邊,小聲咕噥道。
那邊,店家對這財大氣粗的大主顧已是十分的奉承,笑道:“你這位東家,真是爽快人,買這些花,官府上送人?”
“送什麼人呀,咱自家用!”二百五自以為優雅地捏了捏鼻子。
“你自家用?”
“咱家老爺吩咐咱來買的,他說,二月二龍抬頭了,家裏得供幾缽花兒,養點春氣。”
“你家老爺是……喲,小的不敢打聽。”
“你既問了,咱索性對你說了,你知道咱家老爺是誰,你猜猜。”
那二百五嘴裏同店家講話,一雙眼睛卻睃著李太後,這麼端莊華貴的女人,他可是從沒見過,因此滿腦子都在想如何與這位貴婦人比比奢華。
“這位爺,瞧你這行頭,這精神氣兒,你家主子隻怕是個了不得的大官。”
“這你猜對了,你說咱家老爺官有多大?”二百五眯著眼睛,一隻手踏到花架上。
店家伸出三根指頭:“三品?”
二百五噘嘴搖頭,不屑地說:“三品算什麼大官,再往上說。”
“二品?”店家遲疑起來。
二百五一笑,抬手打了一個響指,譏道:“量你也不敢往上猜了,實話告訴你吧,咱家老爺是當今皇上的國??舅??爺!”
“國舅爺?”店家驚得一咋舌,頓時腰都伸不直了,一臉莊敬地說,“爺,你是說你家老爺是當今皇上的舅舅?”
“?,這還有假?這花兒你給送到武清伯府上,擺好了我付你銀子。”
說罷,那二百五示威似地瞪了李太後一眼,一提袍子挺著脖梗兒揚長而去。
“爺,你走好,這花兒,一個時辰後送到。”
店家跑出幾步,朝著二百五的後影子大聲喊道。回轉身見到愣怔著的李太後,又譏誚說道:“我說你這位夫人,牛皮不是吹的,哈蟆不是飛的,五兩銀子一盆花你嫌貴,你看人家國舅爺家裏的勢派,花百十兩銀子買幾缽花,隻當是施舍給叫花子的小錢。”
“放肆!”
馮保跺腳一聲怒喝,早有十幾個東廠的便衣番役圍了上來。李太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得出她內心很不好受,她沒有想到父親家中的仆人在外頭如此張揚。但她不愧是母儀天下的太後,隻須臾間就把心態調整了過來,她抿嘴一笑,對馮保說:
“小本生意人,哪個不是錢窟眼翻筋鬥,咱不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話雖這麼說,李太後畢竟受到刺激,再也沒有閑心來逛花市,而是朝張居正做了一個請的姿式,款款走在頭裏,複又進了大隆福寺的山門。
穿過五重殿宇,李太後一行來到大法堂後麵一間五楹的宏敞客堂,這是專為皇室人員敬香時預備的休息場所,平常並不開放。一到裏麵,俟李太後坐定,張居正就要行覲見之禮,李太後連忙擺手說道:“張先生不必拘謹,今兒個在這裏便服相見,一切禮數都免了。”
“謝太後。”張居正坐到李太後左側的一把椅子上,馮保坐在右側,一應閑雜人等都退了出去。
李太後坐在向陽的窗牖下,濾過窗紗的陽光,使屋子裏充滿了溫暖。由於重門深禁,山門外的囂雜市聲傳不到這裏,一時間屋子裏顯得特別的寂靜,脫掉瑣袱鬥篷的李太後,坐在那裏,像一朵盛開的芙蓉。她望著張居正,柔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