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豔的繁華之地。若在白天,趙謙的轎子抬過這條街,定會引起路邊行人的注意。但在晚上卻不一樣,這條街上到處都是轎子,富商巨賈一個個爭強擺闊,誰都是坐著大轎子來這裏尋歡作樂。也就是打個哈哈的時間,趙謙的轎子便在應天會館的轎廳裏落下了。會館裏專門負責接轎的小廝麻利地上前打起轎簾,正要高喊“接老爺一位??”,卻瞧見跨下轎來的是一位官員,頓時一愣,問了句蠢話:“大人,你來這裏幹嘛?”恰好這時候,先趕來這裏報信的宋師爺從裏頭出來,他瞪了小廝一眼,斥道:“有眼無珠的東西,連知府大人都不認得。”小廝嚇得一伸舌頭,掂著瘦屁股跑開了。宋師爺頭前帶路,把趙謙帶進後院一座兩層畫樓的樓上。從樓梯上去,是一套三開間的房子,中間是客堂,左邊是客人臨時的書房,右邊是臥室。這套房子陳設典雅器具考究,就連擺放時花盆子的小座子,都是用黃花梨雕琢而成。雖然那位小廝不認得趙謙,但他卻是這裏的常客,隻不過往日來這裏,穿的都是便服。他知道這套房子是應天會館中檔次最高的,住一晚得三十兩銀子。他進到客堂時,隻見一個人正獨自享用一桌豐盛的佳肴,旁邊坐了兩個歌女,一個彈著琵琶,一個敲著檀板,為他唱歌佐酒。見他進來,那人放下酒杯站起身來,雙手一揖問道:
“來者可是知府趙大人?”
趙謙借著頭上明亮的宮燈把眼前這位不速之客打量一番,隻見他身穿一領玄色湖綢?衫,頭上戴著京式陽明巾,高顴骨,尖下巴,目生三角形如病虎,一看就不是流俗之輩。趙謙不知這人的底細,先謙虛答道:
“在下正是趙謙。”
“趙大人果然是信用君子,咱讓你的宋師爺帶信,請你來見見麵,你果然就來了。”
“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敝姓高,你喊我高先生就是。”
“不知高先生有何承教?”
高先生高深莫測地一笑,對愣站在一邊的宋師爺說:“老宋你暫且退下,鄙人有事要同你東翁趙大人單獨麵談。”待宋師爺下樓後,錢先生便邀趙謙入席,趙謙推讓說:
“高先生,今晚上酒咱是不能喝了。”
“咱知道,趙大人今晚上為湖廣道監察禦史周顯謨舉辦接風宴,已喝得有三分醉意是不是?”
“是的。”
“一個破禦史你都可以三分醉,跟咱喝酒,你就是爛醉三天也值得。”
口氣如此之大,趙謙隻感到雲遮霧罩。高先生見趙謙眉心裏蹙起核桃大的疙瘩,知他信不過,便起身到書房裏寫了一張箋紙出來,遞給趙謙說:
“你看看這幾個字,如果你覺得咱高某說話有準頭,你就留下來談,如果你覺得毫無用處,現在就可以走,咱決不留你。”
趙謙接過箋紙,隻見上麵寫了一行字:
海子湖邊 官田一千二百畝
趙謙拿著箋紙的手,當時就抖了起來,這墨跡未幹的十一個字,如同十一把鋒利的匕首,一齊朝他的心窩紮來。
“趙大人,你到底是走還是留?”高先生一雙灼人的目光,死死地盯住趙謙的臉。
趙謙盡量掩飾內心的慌亂,把那張字條撕碎了,佯笑著說:“咱自然要留下來,陪高先生說說閑話兒。”
“好,那就喝酒。”高先生說著給趙謙滿滿斟上一杯,“來,幹杯!”
趙謙心裏頭像貓子抓,哪有情緒喝酒?卻又不得不奉陪。高先生不知是有意耍弄還是酒沒喝好,丟了個話頭後卻一味地鬧酒。他見那兩個歌女縮在一旁擠眉弄眼地看熱鬧,便朝她們一拍巴掌,大聲嚷了起來:“怎麼不唱了?咱爺們啥時喝過悶酒,快接著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