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段(2 / 3)

“是何態度?”金學曾引而不發地問道。

“他將此事稟奏了皇上。”

這一點金學曾的確不知,但他不想在對手麵前表現出急切想知道下文的樣子,而是輕描淡寫地問:“都是那位神秘來客告訴你的?”

“他不說,咱哪能知道?”

“如此說來,我金學曾應該是你趙知府的第一號敵人,你為何還要援手救我?”

趙謙正欲回答,一位小尼姑提了茶壺進來,給他們一人倒了一盅酒水,金學曾探頭朝客堂裏看了看,見又來了幾位官員,宋師爺正忙前忙後招呼,欽差湯公公仍神情專注地向淨慈老師太討問前程。而前院大雄寶殿裏,眾女尼正在緊張地進行儀式前的操演,磬缽聲中,她們正在奮聲誦唱《妙法蓮花經》中的一段:

諸善男子,各諦思惟

此為難事,宜發大願

諸餘徑典,數如恒沙

雖說此等,未足為難……

趙謙聽著那悠揚的頌唱,似乎神有所引意有所思,待小尼姑退下重新掩好門後,他才長歎一聲,語調淒楚地說道:

“你金大人一來荊州,必欲置我趙某於死地。咱若是以怨報怨,今天,你哪裏還有命坐在這裏。”

“這麼說,我要感激趙大人了。”

趙謙擰著臉回道:“有一點,你金大人一直未曾問我,就是這一張買你人頭的五千兩銀票,為何在我趙某的手中。”

金學曾盯著眼前那一盅還在冒著熱氣兒的茶水,故意漫不經心地答道:“這個還用問嗎?那位神秘來客肯定是想和你聯手,把我金學曾除掉。”

“金大人說得不差,”趙謙一激動,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有些顫唞,“起先,咱也為他的鼓惑所動,必欲將你除之而後快,但轉而一想,如此泄憤仇殺戕害性命,豈是我輩讀書人所為,便又打消了念頭。”

這時,大雄寶殿裏的頌經聲不但傳來:

假使有人,手把虛空

而以遊行,亦未為難

於我滅後,若自書持

若使人書,是則為難

兩人諦聽有時,金學曾看到趙謙眼光中溢出某種企求,某種渴望。他感到有一隻滾熱的熨鬥在他的心頭熨過。寶殿上的尼姑們還在要緊不慢地唱著:

若以大地,置諸足上

升於梵天,亦未為難

佛滅度後,於惡世中

暫讀此經,是則為難

外屋裏,佛門人瑞百歲老師太為人指點迷津的談話聲,亦如絲絲春雨,潤綠了善男信女們的心田。此情此景之下,一向足智多謀胸懷坦蕩的金學曾,反倒陷入了痛苦的抉擇之中。

卻說數日前,金學曾就收到了張居正寄來的密劄,對他揭露趙謙將官田私贈於張老太爺一事給予充分肯定。要他盡快調查趙謙主政稅關期間的貪墨情況,一俟搜集到證據,立即就將趙謙枷掠到京拘讞問罪。收到張居正密劄之前,陳大毛就已施展神偷手段,為他偷到了漆記綢緞行的賬薄。金學曾將這賬薄中所記船運布疋數量與稅關納稅之數兩相比較詳加綜核,發覺懸殊很大。於是當機立斷,把漆員外“請”到稅關。金學曾辦過幾次大案,舉微發隱的功夫已是爛熟,漆員外架不住他旁敲側擊一詐一?,不消半日,這位首富就把趙謙如何索賄中飽私囊的劣行交待得一清二楚。拿到了簽字畫押的筆錄,金學曾大喜過旺,正準備對趙謙擇日采取行動,卻沒想到今天在這鐵女寺裏,趙謙竟然有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將一場未邃的謀殺和盤托出。看得出來,趙謙是想真心與他和解,但他又怎能舍棄朝廷公德匡讚之規,與一個形同陌路的鄙吝之人重歸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