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段(1 / 3)

一跳,”馮保說,就一字一頓念了三個字,“邵、大、俠。”

“真的是他?”張居正雙眼一亮。

“千真萬確,武清伯親口對老夫所講。”

張居正霍地站起,興奮地說:“這事情就好解決了。”

“老夫知道張先生如何解決,”馮保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說道,“你可以借此薄懲武清伯,以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同時重辦邵大俠,更是做到了一箭雙雕。邵大俠不除,終是禍害。”

張居正笑了笑,沒有作答。

大約五天以後,一乘四人抬女轎在乾清宮後遊藝廊門口停了下來,從轎上走下一名嫋嫋婷婷的女子。她穿著一件紅緞大團花的對襟襖兒,外頭披著一襲白綾襯裏的紫貂鬥篷。雖穿棉著彩,卻一點不顯得臃腫和俗氣。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積香廬中的女主人玉娘。一大早,宮裏頭就放了轎子到積香廬,傳旨說是李太後請玉娘過去敘話兒,玉娘不敢怠慢,忙梳妝打扮一番,然後登轎而來,到遊藝廊的門口,已是辰時三刻了。聽得落轎聲,尚儀局女官容兒忙掀開棉簾兒迎上來,笑道:

“玉娘,快進來,太後早等著你!”

玉娘也不及答話,隨著容兒進了遊藝廊,朝坐在榻椅上的李太後跪下行禮。李太後笑吟吟地讓她起來坐在自己身邊,拉著她的手問:

“玉娘,這些時做什麼了?”

“啟稟娘娘,張先生讓奴婢讀《女誡》。”

“讀《女誡》?”李太後頗覺奇怪,追問道,“張先生怎麼讓你讀這個?”

“他也沒說為什麼,大約是看奴婢任性,沒有大家閨秀的那份矜持,”玉娘說著眼簾兒一挑,又道,“太後為《女誡》寫的序言,奴婢已背得爛熟。”

李太後頓時想起隆慶六年六月間的事,六科廊一幫言官人手一冊洪武皇帝親自審訂的《女誡》,爭相傳閱,以此暗示她女流幹政有悖祖製。當時張居正為她出主意,由她個人捐資印行《女誡》五千本頒發天下,並親撰序言,以此回擊那幫惟恐天下不亂的饒舌者。這一招兒還真靈,那些反對者再找不著鬧事的口實了。那篇序言雖是張居正代撰,但很合她的口味,因此一字不曾更易。如今聽說玉娘能把它背誦下來,心中大感快慰,便問侍立一側的容兒:

“容兒,你有《女誡》一書麼?”

容兒一屈膝,稟道:“有,娘娘曾賜奴婢一本。”

“你可否背來那篇序言?”

容兒臉色騰地一紅,局促不安地回答:“啟稟太後,奴婢不曾背得。”

“還是張居正**有方,”李太後由衷地讚賞,“張先生的身上真有古大臣之風。”

玉娘一向沒有受到過拘束,因此也不懂得怕人,李太後話音一落,她就接嘴問道:

“請問太後,什麼叫古大臣之風?”

“為社稷輕生死,對皇上忠心不二。”

“若是這兩點,首輔老爺倒當之無愧。”說到這裏,玉娘小嘴一噘,又道,“但有時候,他也顯得不通人情。”

“說說看,張先生怎的不通人情?”李太後非常有興趣地問。

“奴婢已經有五天見不著他的人了。”

玉娘說著眼圈兒一紅,竟撲簌簌掉起了眼淚。這一哭反倒勾動了李太後的心思。

卻說那天早上,當小皇上跪在乾清宮門外雪地裏把那件破棉衣舉給她看的時候,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想起了在鄉下碰到的那些穿著破棉襖的小乞丐。等到小皇上講完早朝的事情,她情不自禁抱起小皇上,母子倆相互依偎著痛哭一場。但是,當最初的激動平息下來,她開始冷靜地思慮這件事的後果時,心中的憐憫便受到了巨大的挑戰??她開始為這件事的後果而擔心。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她的父親武清伯身上,她肯定就會立即讓小皇上頒旨嚴懲當事者,但現在她卻頗費躊躇。她是天下第一孝女,她不能沒有親情,更不可能依據《大明律》懲治貪官條例,把自己的親生父親投進監獄,甚或送上斷頭台。當然,她也不能無視天下輿情,無視長城上凍死的冤魂??沒有餐風飲雪執戈待旦的這些將士,這虎踞龍盤雲蒸霞蔚的社稷江山,這鍾鳴鼎食錦衣玉饌的朱明皇族,恐怕早就成了異族鐵蹄下的敗柳殘花。此時,她才深深感到,以她的能力,以她兒子小皇上的能力,都無法擺脫這種困境,以尋求一個解決問題的兩全之策。這時,她想到了張居正,她讓馮保去武清伯府上去探聽虛實,然後再去內閣打探張居正的口風。當她聽到張居正準備“李代桃僵”懲治邵大俠而讓武清伯“金蟬脫殼”時,她一顆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下,她才重新變得優雅。她再次感激張居正,但礙於男女有別,她不能隨時召見。因此,她才想到要把玉娘找來敘話,目的是從她口中得知張居正的近況,卻沒想到張居正連她那兒也未曾去得,以致引起這位美人兒傷心落淚。一朵美麗的花才能真正理解另一朵花的美麗;當一個女人因愛而生創痛時,惟有另一個女人才真正知道這創痛何其深刻。望著玉娘珠淚連連,李太後忘了自己的萬乘之尊,竟伸手去給她揩眼淚,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