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來,雙目如電逼視著緹騎兵,厲聲喝道:
“大膽兵賊,竟敢侮辱斯文,定不能饒你。”
“你想怎麼樣?”
緹騎兵一提嗓子叫起來,執行任務的這一隊緹騎兵本有二三十人,聽這邊一叫喊,便提著兵器都圍了過來。在刑部點卯之後一同前來的沈思孝生怕艾穆吃虧,忙把他扯出人群。翰林院裏的一幫詞臣在趙誌皋的帶領下也早都趕來這裏。他們不是來看熱鬧,而是來想辦法疏通執法的錦衣衛緹騎兵,力爭讓兩位受刑的同僚少吃一點苦頭。見艾穆與緹騎兵發生爭執,趙誌皋忙趨上前去,偷偷地把一隻銀錠塞到領頭的小校手中,腆著臉笑道:
“這位兵爺不要發怒,大家都替皇上辦事,能通融的盡量通融。跪著的這兩位是咱的同事,待他們平安解了刑罰,咱請各位兵爺喝酒。”
“解刑之後,你們這些官老爺還不像昂頭的公雞,哪裏還認得俺們這些大兵。”
得了銀碇的小校,嘴上雖這麼說,臉上卻浮著得意的笑容,他一揮手,緹騎兵又都散開各就各位。艾穆趁這空兒,又走了過來,蹲下來問跪著的二位:
“昨晚上發生的事,你們知道麼?”
“發生什麼事了?”吳中行問。
“天上出了妖星。”
“妖星,什麼妖星?”趙用賢問。
“昨晚掃帚星起於東南,直犯北鬥,光逼中天。隨後,京城就有三處火警。”
“星象變異,天人感應,這預兆什麼?”吳中行突然挺直了身子。
艾穆眼中射出深邃的光芒,反問道:“地上有奪情之議,天上有妖星閃耀,子道兄,個中蹊蹺,還用得著追問嗎?”
“老天爺有眼哪,”趙用賢突然狂笑起來,“我輩之舉,上合天意,縱死何憾!”
他這一笑,立刻吸引了不少圍觀者,緹騎兵一跺腳,又斥道:“你再胡鬧,小心俺又揍你。”
艾穆眼見人越聚越多,便提高嗓門說道:“那日在天香樓,艾某已說過,繼你們二位之後,我一定也會上疏皇上,批駁曾士楚、陳三謨等奪情之議,昨日午夜,我已擬好折子,沈主事定要附名,這折子就以我倆的名義遞進。”
“折子已遞了?”吳中行問。
“還在這兒呢。”沈思孝插話,說著就把手上的折子遞給艾穆,又道,“和父兄說遞進去之前,先要念給二位聽聽。”
“好,和父兄,快念。”趙用賢大聲催促。
艾穆站起身來,抖開折子。立刻,偌大的午門廣場鴉雀無聲,所有看熱鬧的人都屏神靜氣安寧下來。艾穆清了清喉嚨,大聲念道:
吾皇陛下:臣刑部員外郎艾穆、刑部主事沈思孝就首輔張居正奪情事,再行抗疏,諫曰:
自居正奪情,妖星突見,光逼中天。言官曾士楚陳三謨,甘犯清議,率先請留,人心頓死,舉國如狂。今星變未銷,火災繼起。臣豈敢自愛其死,不肯灑血為陛下言之:
陛下之留居正也,名曰為社稷。須知社稷所重,莫過於綱常。而元輔大臣者,綱常之表也。棄綱常而不顧,何社稷所能安?且事偶一為之者,例也。而萬世不易者,先王之製也。今棄先王之製而從近代之例,如之決然不可也。居正今以例奪情,腆顏留機樞之地。設若期間國家有大慶賀大祭詞等盛典,為元輔者,欲避則害君臣之義。欲出則傷父子之情,臣不知陛下何以處居正。居正又何以自處也。徐庶以母故而辭於昭烈,曰:臣方寸亂矣。居正獨非人子乎?而方寸不亂耶?位極人臣,反不修匹夫常節,何以對天下後世?臣聞古聖帝明王,勸人以孝矣,未聞從而奪之也。為人臣者,移孝以事君矣,未聞為所奪也。以禮義廉恥風化天下,猶恐不及,顧乃奪之?使天下為人子者,皆忘三年之愛於其父,常紀墜矣!異時即欲以法度整齊之,何可得耶?陛下誠愛居正,當愛之以德,使奔喪終製以全大節,則綱常固而朝廷正,乃使天下百官萬民鹹服之。災變不可弭矣,懇望陛下再思奪情之議,準臣之請。臣艾穆、沈思孝伏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