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段(1 / 3)

周折。”

“周折倒不費,但卻壞了朝廷的規矩,”張居正口氣嚴厲起來,“你們說大事須得由我裁奪,一下子增加一千份度牒,這件事情大不大,為何事先不讓我知道,嗯?”

張四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囁嚅道:“增加度牒之事,也是事出有因,已經六年沒有發放度牒了,各地湧到京城來希望得到度牒的僧人,怕有上萬人。不少當路政要幫著說話,原定度牒數額實在不夠,下臣便就近請示次輔呂閣老,由他具名上奏皇上,皇上也就開恩,準了呂閣老所請,多給了一千個名額。”

張居正冷笑一聲,言道:“你不是說呂閣老不肯擔責任嗎,這一回怎麼如此積極?”

“呂閣老大概想著這是件小事。”

“你呢,你也認為是小事嗎?”

“是的。”張四維聲音很低。

張居正雖然對這件事不高興,但在他急需要處理的事情中,這的確是一件拈不上筷子的小事。他之所以要在今晚上特別提出來,目的是給張四維一個訓示。此刻他瞅著一臉緊張的張四維,語重心長地說道:

“入閣之前,你也當過禮部尚書,應該知道發放度牒究竟是不是小事。自古以來,僧道兩教,既不可絕情剿滅,也不可慫恿提倡。我大明開國的洪武皇帝,雖然當過三年和尚,但柄國之後,對和尚道人梵緇之輩采取的基本國策是限製。唐宋元三朝,基本上都有大和尚或大道士被皇帝聘為國師。惟我明朝,決沒有這類怪事發生。龍虎山道教,在前朝被奉為張天師,這名號被洪武皇帝革掉,改為真人。他說,‘天至高至貴,安得有師?”這一問真是震聾發饋洞徹肺腑。自洪武之後,和尚道士各有一個得到了一品人臣的崇隆之位。和尚是姚廣孝,他位極人臣並不因為他是和尚,而是因為他是永樂皇帝的軍師,是第一號靖難功臣。第二個是道士陶仲文。世宗皇帝晚年好齋譙,不但滅佛,還把道教捧到天上。陶仲文以丹符方術取得世宗信任,竟然當到了禮部尚書,並襲一品少師勳銜。這陶仲文是湖廣黃州府人,說起來,還是不穀的同鄉。他得寵時,不穀正在國子監任司業,曾同他見過幾次麵。他那時極得世宗信任,就連首輔嚴嵩都畏他三分,多少無恥官員都紛紛巴結討好他,想他在世宗麵前幫忙說好話,以圖升官。不穀則對這個人沒有任何好感。心想此等妖孳列於公卿之上,實乃是朝廷的不幸。世宗去世前兩年,這陶仲文病死在任上。世宗皇帝居然給了他賜祭九壇的殊榮,並繼續寵信他的黨羽王金、陶仿、陶世恩、劉文彬、高守中之流。直到世宗駕崩,時任首輔的徐階才把這五個人緝拿歸案問成死罪,一時間士林莫不拍手稱快。穆宗皇帝即位,便降敕收了前朝皇帝賜給龍虎山張真人的二品銀印,改為六品提點。去年,張真人跑來北京活動,希望恢複二品待遇,連李太後都被他說動,不穀則向太後陳述厲害,不同意更改穆宗旨意,此事遂罷。“

說到這裏,遊七在門口探了一下頭,張居正便停下話頭問他:“你有何事?”

遊七答:“湖北學台金學曾有急信送來。”

“信呢?”

“在這裏。”遊七說著走進來遞上一封信劄。

“知道了,你去吧,”張居正隨手把信放到書案上,看到遊七躡手躡腳離去,他瞄了瞄一直在凝神靜聽的張四維,又接了方才的話頭繼續言道:

“不穀舉了前朝的兩個例子。其意是說明釋道兩教,若能善自引導,則有補於國事。若任其泛濫,勢必成為大患。姚廣孝雖享有國師之名,但他外釋內儒,從沒有以一己之權而為緇衣羽流之輩謀取任何私利。因此,後世當道者仍對他尊崇有加。陶仲文則不一樣,此人以邪術進讒,惑亂聖主,把一個垂治天下的朝廷搞得亂七八糟。古言道,‘楚王好細腰,後官多餓死’,就因為陶仲文攛掇著世宗皇帝燒灶煉丹,導致整個一座京城烏煙瘴氣。不單鍾鳴鼎食的王侯將相之家,就是一些升鬥小民,為了向皇上看齊,也都爭相仿效。一時間,不單酒樓茶肆,就是部院衙門廟堂之上,人們津津有味談論的,都是荒誕不經的齋譙之術。一心為民勤於政事者得不到拔擢重用,而那些迎合世宗皇帝呈獻祥瑞探研青鳥之術者,反而都能服蟒腰玉。那些年,大明王朝真是露出了衰敗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