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朱翊鈞摟得更緊了,好像一鬆手他就會飛掉似的。她央求道,語氣中似乎還含了一點慍怒,“你若不答應我,我今天就跪在這裏不起來。”
“我答應你什麼?”李太後睜大了眼睛。
“不要廢掉鈞兒。”
一聽這句話,朱翊鈞如遭雷擊,他連忙對著母親哭訴:“母後,孩兒知罪了。”
“遲了,鈞兒,”李太後說著淚下如雨,“為娘的已禱告了祖廟,咱不能為朱家立下一代昏君,而遭千古罵名!”
“母後??”
“妹子!”
看到懷裏頭幾乎昏厥的朱翊鈞,本來就體弱多病的陳皇後此時已是撐持不住。眼看兩人摟在一起就要倒下,馮保正要上前救助,卻見李太後已經俯下`身去攙扶。陳皇後趁機抓住她的手臂,喘了一陣粗氣兒後,再次央求道:
“妹子,咱隻求你這一次。”
李太後沉默了半晌,才鬆口說道:“姐姐,這事兒畢竟關係到國祚,關係到天下蒼生。廢不廢鈞兒,你說了不算,咱說了也不算。咱們還是聽聽張先生的主意吧。”
離辰時大約還差那麼一刻工夫,張居正的大轎剛抬到內閣大院,便見馮保已堵著了轎門。
“馮公公,怎麼會是你?”張居正吃驚地問。
“張先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快隨我來。”
馮保說著,便領著張居正匆匆走出會極門,來到文華殿的恭默室。兩人剛坐下,張居正又問: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大事,天大的事!”馮保忙不疊聲地言道,“李太後要廢掉皇上,另立潞王!”
“什麼?”張居正大驚失色,一挺身站了起來,他感到匪夷所思,怔了半晌,才問,“李太後怎麼突然冒出這個想法來?”
馮保說一句“當然事出有因。”接著就把昨夜發生在禦花園曲流館中的事,以及今天早晨奉先殿前發生的事一一講述了一遍。
張居正聽罷,第一個感覺是李太後對此事的反應是否過激。朱翊鈞實打實滿了十七歲,這年齡拈花惹草尋歡作樂也是常事。但轉而一想,李太後如此處置也自有她的道理,偷雞蛋試手,小事不管,將來釀成痼疾就勢難根治了。心裏頭不禁對李太後的深明大義而至為敬佩。正在他默然沈思之時,馮保又道:
“張先生,朱翊鈞能不能繼續坐在皇帝位子上,就全在你的一句話了。”
“馮公公這話從何說起?”出於官場自我保護的本能,張居正立即反駁說,“李太後說的是一句氣話,我們怎麼能當真!”
“依老夫看,李太後說的不是氣話。”
“何以見得?”
馮保斟酌言道:“李太後自搬出幹清宮後,就一直對皇上放心不下,三天兩頭就要把老夫找過去問長問短,囑咐咱一定要多長一雙眼睛,把皇上盯緊點。”
“李太後為何不放心呢?”張居正問。
馮保意味深長地一笑,答道:“李太後不放心,乃是因為有前車之鑒啊。”
“前車之鑒?”
“是啊,”馮保眨巴著眼睛,繼續言道,“張先生,你難道忘了,隆慶皇帝是怎麼死的?死前兩天,他還讓孟衝給他找孌童。他死的那一天,東宮娘娘陳太後,西宮娘娘李太後,兩個人不是邀齊了去找他扯皮嗎?”
一席話勾起了張居正對往事的回憶,他感歎著說道:“李太後是怕兒子承繼父親的惡習。”
“對呀!”馮保一拍椅子扶手,加重語氣說道,“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太後擔心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