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張四維獨自呆在書房裏如坐針氈之時,忽見管家張順推門進來,稟道:
“老爺,李植禦史大人到了。”
“啊!”張四維迷盹盹地揉揉眼睛,剛起身準備到客堂相見,想了想忽又改變主意,對張順說,“你將他領到書房來。”
轉眼間,張順領了一個身穿五品白鷳官服的中年官員進來。隻見他瘦得一根蔥似的,淡眉鼠眼,高顴骨尖下巴??這副長相,倒像是京城大店裏那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朝奉。他便是在都察院供職的監察禦史李植。
李植一進門,立忙把官袍下擺一撩雙膝一彎跪了下去,口中大聲稟道:“門生李植叩見座主大人。”
張四維親熱言道:“起來,張順,給李植看座。”
李植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奉事惟謹的樣子。他是萬曆二年的進士,那一年會試的主考官是呂調陽,副主考是張四維。呂調陽萬曆六年病逝,這一年的進士便都奉張四維為座主。如今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員,十之**都是張居正生前親自詮選。張四維雖然當了首輔,這些當道大臣卻是沒有一個肯聽他調遣。倒是他的門生中,有不少人聚集在他的麾下,這李植便是其中之一。李植屬於那種一按渾身都有消息兒的人,一肚子鬼點子多似天上繁星。因此,他就格外得到張四維的青睞,逢有難以決斷的事,張四維便會將他找來商量。此時,待張順退出把書房門掩上,張四維便一改座主的尊嚴,迫不及待地說:
“李植,知道老夫為何召你來嗎?”
李植眨了眨兩隻小眼睛,問:“聽說馮公公下午跑到座主的值房裏大鬧一通。”
“你聽誰說的?”
“黃際。”
黃際是張四維的書辦。張四維鬱了一肚子的悶氣,終於找到一個人一吐為快,於是將下午在值房裏發生的事備細說了。李植一聽,縮脖兒一笑,說道:
“座主大人,唐代宗將‘不癡不聾,不做阿家翁’兩句金言,做了護身符。這兩句話,如今正好用在你的身上。”
“怎的合用於老夫?”張四維不解地問。
“大人當五年次輔,一直裝聾作啞,現在,是您驚雷劈空利劍出鞘之時。”
張四維眉毛一蹙,回道:“瞧你興抖抖的樣子,說話高一句低一句不著邊際。什麼利劍出鞘?”
李植挪正了座兒,再不敢吊兒郎當打野岔,而是斂了笑容一本正經言道:
“依卑職猜測,眼下皇上心裏頭最嫉恨的還不是馮保,而是張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