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了通州,昨兒進了城,被安排在蘇州會館住下。念著他們旅途勞頓,本說讓他們歇息幾天再說,湊巧兒今天是重陽節,明天又是皇長孫滿月的吉慶日子,老奴便想著讓他們今兒夜裏進宮演出,不知太後意下如何?”
“好呀,”李太後是個戲迷,一聽說有戲看便有精神,饒有興趣地問,“來的這三個戲班子,是不是南京最好的?”
“肯定是最好的。劉全辦這類事情,是一把好手。”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一溜九楹的慈寧宮正房廊下。在長廊東頭,擺著一張鋪著團錦靠墊的藤椅,那是備著李太後閑暇時坐在這裏欣賞院中花木的。她坐上去,並示意馮保坐在她旁邊的一張小矮椅上。她正說問一問戲班子的事情,忽然瞥見馮保的臉色蒼白如紙,一雙眼泡兒亮晃晃的,似乎有些浮腫,便關切地問:“馮公公,你是不是病了?”
眼下,馮保最忌諱的就是這個“病”字兒,因為他知道皇上現在隻要找到任何一個借口都會讓他在家賦閑。因此,不管筋麻骨痛多麼不舒服,每天他都準時趕到司禮監當值。李太後此時的問話,正好觸動了他的心思,想起進院時差點摔了一跤,回道:
“啟稟太後,老奴沒有病,方才是被迎麵的陽光眩迷了眼,才歪了一下。”
李太後聽出馮保這是在要強,想起他十幾年如一日任勞任怨服侍皇上,不免深為感動,動情地說:
“馮公公,這三個多月來,朝廷接連發生大事,先是張先生去世,你忙得腳不沾地,終是病倒了。剛剛好一點,接著是皇長子??咱的孫兒出生,你又沒日沒夜地操持,這樣連軸兒轉,不要說你這大一把年紀,就是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身子骨兒也熬不住啊。”
“太後……”馮保眼角潮潤了。
“馮公公,如果咱記得不差,你今年六十五歲了吧?歲數不饒人啊!咱看從今以後,你在司禮監坐個纛兒就行,雜七雜八的事,盡讓手下人做去。”
李太後一番體恤話兒,讓馮保悲欣交集,他確信李太後對他的信任一如既往,止不住的淚珠子便簌簌地直往下掉,他哽咽著說道:
“太後如此體貼,老奴感恩不盡。也不瞞太後說,這些時老奴常常犯迷糊,想著是不是自己真的就老了,成為皇上的累贅了。”
李太後雙眸一閃,吃驚地問:“馮公公,你怎麼能這樣想?常言說得好,家有老,是個寶。如今張先生走了,皇上就得靠你。”
逮住這個話縫兒,馮保趕緊言道:“太後,老奴如今是有力使不上,真正能夠替皇上把舵的,還是太後您呀!”
“我?”李太後一愣,咬著嘴唇沈吟著說道,“自張先生去世後,鈞兒自己操持國事,幾個月下來,倒也井井有條。過去,咱老是對他放心不下,現在看來,他被張先生**出來了。”
馮保歎了一口氣,苦著臉說:“依老奴看,朝中大事,還得您太後把把關。”
李太後聽出話中有話,敏[gǎn]地問:“怎麼,馮公公你聽到了什麼嗎?”
馮保瞧著東牆角處一株正在盛開的嫣紅的月季,遲疑了一會兒,才鼓足勇氣問道: “朝中最近發生的幾件事情,太後知道嗎?”
“什麼事?”
“戚繼光被調離薊鎮……”
“他去了哪裏?”不等馮保說完,李太後搶著問。
“廣東,雖然都是總兵,但薊鎮擔負著拱衛京師的重任,事權之重,為各路總兵之首。還有吏部尚書王國光,前幾天也被免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