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陳爽衝下樓來,來自已等在路邊。一輪紅日躍過櫛次鱗比的建築,正雄心萬丈地光芒四射。他們騎著自行車在陽光中飛馳。還趕得及在斷橋之前過江。身後,客輪的汽笛嘹亮而高亢。

怎麼沒有聽見鍾聲呢?陳爽嘀咕著說,老和尚偷懶,好長時間不敲鍾了。

已經敲過了,隻是你沒聽見。

是嗎?陳爽重新跳回自行車上,明顯的心不在焉。

如果你認真聽,還是聽得到的。

後來,駱章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那鍾聲越來越小了,也許老和尚更老了,快敲不動那口鍾了。

32

傳聞變成了現實。秦老師果真擔當了陳爽這一班的臨時班主任。同學們都有點心虛。秦老師來者不善,同學們都怪陳爽引火燒身,害得大家全成了秦老師的報複對象。陳爽懶得搭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陳爽不是膽小鬼,他怕誰?

課間操時,秦老師來到了他們麵前,大家都有點緊張。秦老師麵帶微笑,神情輕鬆地說,打起精神,怎麼都垂頭喪氣的?

陳爽冷笑了一聲。來就來吧,天塌下來有腦袋頂著。他陳爽不會躲,要那樣他就不是陳爽了。

秦老師走過來了,她在陳爽的身旁站定,微笑著看著陳爽。陳爽直視著她。廣播操的音樂陡然地從大喇叭中躥出。

你怎麼不跟著做呢?秦老師還是微笑著,輕輕地說。

我胳膊痛。

大家都有板有眼地舉手抬腳,擺頭彎腰,陳爽歪著身子站在隊伍裏邊,倒有些鶴立雞群的意思。

受傷了嗎?讓我看看。

秦老師走近一步,陳爽後退一步。秦老師身上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那味道撩撥著年輕的激動,它隨一縷清風掠過陳爽的臉龐,陳爽的心跳起來。這奇怪的心跳,不合邏輯,毫沒來由的心跳。

秦老師沒有逼近,她說,如果痛得厲害,你就先回教室休息吧!

陳爽果真掉頭走了。心怦怦亂跳,像一輛馬達,一直跳,一直跳。那茉莉花的清香,那手指般的清風,是它們充當了供給心跳的動力嗎?秦老師的微笑,那是怎樣的微笑啊!……

33

九點之後,姐姐回來了。陳爽看著姐姐坐在窗前,坐在台燈下,打開課本,演練習題,如同一道程序。桌上的倒計時又向前挺進了一步。窗外的燈光斑斑駁駁地照射進來,一條一條投映在姐姐身上,明暗交替中,姐姐被四分五裂了。

姐姐穿著紅格子襯衣,薄薄的棉質麵料浸出淺淺的汗漬,襯衣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道玲瓏神秘的曲線。姐姐的臉色白裏透紅,像一朵粉嫩的花朵。姐姐是美麗的,陳爽驚訝於姐姐的美麗,他從未發現這一點。這美麗不單純來自形態,更來自形態之後所關聯的一些信息——比如,姐姐是個女人。

姐姐已經是個女人了。而什麼是女人呢?陳爽被這個問題弄得臉紅心跳,不敢再往下想,仿佛這個問題下流之極。可還是控製不住。他躺在床上,在這張床上,姐姐陪著他度過了童年,而少年來了。他的唇上已長出一圈軟絨絨的胡須,這就是他困惑的原因所在。

十二點鍾,姐姐伸了個懶腰,離開書桌,洗漱完畢,脫去外衣。陳爽看見姐姐的小背心是乳白色的,與姐姐的皮膚一樣的顏色。姐姐說,還不睡嗎?

睡了,又醒了。

姐姐關了燈,挨著陳爽躺下。姐姐三十七度八的溫度灼熱了陳爽,陳爽觸電似的往裏邊挪了挪。自己真是個下流胚子,陳爽想。他暗暗地咬了一下舌頭,疼痛感驅散了那些不可言說的念頭,同時卻又加深了那些念頭。